父亲的笑

  我年幼的时候，我很少看到父亲脸上有笑，大概是家穷，儿女多，负担大给造成的吧。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当时的县重点中学时，把父亲愁苦了。那时我们家凭工分吃饭，穷得年年叮当响。还要供我念高中，愁了报名费又愁生活费。

  我上学之后，父亲每半月给我送一次生活费，并且还要逢生产队放假才能准点到位，省吃俭用是不可少的，我在爸心中是一个很听话的儿子。

  家离县城有二十五公里，有到县城的专车，父亲为了节约总是步行来到学校。每次我见到父亲，他都是到一家住户人家一转角处，不停地从上到下拍打身上的灰土。那时到县城没有像今天的水泥路，能铺上石子才叫公路。可以想象一路上除了飞扬的泥土，还是泥巴土。由于交通不是很方便，一般的人很少进县城。像我父亲这样的土农民，进城是一种荣耀，因为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在县城念书。

  那时的功课不像现在这么多，只要在课堂上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课，做完作业就可以自由温习功课。就在这课余，我常看几个富家子弟天天喜色津津然在交谈什么，原来学校附近有个赌场，他们也赢过钱。我想我家太穷，我若能碰碰运气，一来可以解决自己的生活费用，二来有钱了可以减少爸进城来来往往的辛苦。有一天，我跃跃欲试地跟着他们进了赌场，脚还没站稳，被抓赌的抓个正着，进了号子。幸亏我有个在校教书的远房亲戚消息灵道，托校长将我保释。回校后，那位远房亲戚为我竭力周旋。可是，可是在校长会议上，还是给了一个开除的处分。我一听犹如晴天霹雳，我想我这下完了，我躲进宿舍里不敢见任何人，我就像一名死囚，傻乎乎地站在床头，一动不动，仿佛这世界也到了末日，整个空气也变得突然凝固起来。我的心也好像被什么紧紧地捏着。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的眼睛看东西也一片模糊……

  傍晚时间，我的眼睛突然发亮。父亲，父亲满身泥土，一双无奈的眼神看着我。他只是停顿了片刻，拉着我向远房亲戚家中走去，谁知远房亲戚连家都没让进，推说有事给我们下了逐客令。此时的父亲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给弄丢了，心中顿生出了人情似纸张薄的的惆怅。

  父亲的希望突然破灭，他明显脚步没有来时有力，父子俩无言无语，脚步都是有气无力，杂乱无章。

  回到宿舍，父子俩躺在一张床上，都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我被雷声震醒，变天了，四周漆黑一片，随之倾盆大雨下个不停。

  父亲还没睡，他在床上不停地翻身，一时左侧，一时右侧……

  父亲内心世界，根本上没有这大自然的雷声，风声，雨声……在他心里只有儿子的书声，歌声，笑声……他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可是儿子……父亲在这风雨雷电中，他彻底地绝望了，他抽抽泣泣地哭，我此时心也碎……

  天亮了，我无奈地收拾行李。父亲眼晴红红的，左脸肿起，我知道父亲一夜没睡，急火攻心，又发牙痛。我快收拾完毕，一双眼睛看着父亲，只见他手捧着发肿的脸，呻吟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拉着我手，一直往校长办公室走。只见校长很不客气地把手一挥，父亲吓得像只木呆鸡。我下意识拉了父亲的手，我们正走进校长室，却见父亲转身向年轻的校长，双膝跪下……此刻的我无地自容，低着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两颊往地上滴……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校长良心发现，抑或是感动。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扶起父亲。父亲突然牙也不痛了，脸也不肿了，也不再呻吟了。脸上的表情开始活动，好像雨过天晴后的一道彩虹，万物生长一派生机。他兴奋地又给年轻的校长三躹躬！

  我上大学的前一夜。父亲为我煮酒送行，父亲第一次与我那么的随和，平日那张苦愁的脸不见了，老是笑嘻嘻的，倒使我这做儿子的有些不自在。父亲喝高了，拍着我的肩头，伸出大拇指说，儿子，有种！随之哈哈大笑。我这次看到了父亲笑得是那么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