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提起白塔岭上的蛭石矿藏被发现,还得从七十年代兴修小型水利时候说起。
开挖岭上渠道的第一天,埠后村社员们从一米多深的土层之下,挖掘出来一长片彩色泥土。这些泥土呈现出小麦麸叶形态,其间夹杂着一些白色水晶体沙粒,在阳光照耀下色彩斑斓,柔软而又细滑,当场谁都不认识。
夏支书双手捧起一把彩泥,他一边看着,一边激动不已地说:“宝贝,宝贝啊!这种彩土,肯定是宝贝!”
第一叉挖出彩泥的农民叫吉光照。他虽然仅仅念过几天灯书,头脑单纯,可是心灵手巧,敢想敢干,不愧为一位能工巧匠。在大伙的心目中,他是个万事通,大伙理所要听听他的看法与高论。
吉光照说:“古时候女娲补天,她所用的东西叫息壤,说不定就是这种玩意儿!”
夏支书抓起一把彩土,扔进一汪水里,再打捞上来。看了看,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摇了摇头,说:“还是请专家识别吧!”
于是,夏支书就装了一塑料袋子的彩土,捆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奔走了五十多里路程,到县矿产管理部门进行了化验。回到村里,他跳下自行车,一开口就告诉人们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这种九彩土壤叫蛭石,经过烧炼,能化作一种珍贵的保温材料。县城牛山就有一座刚建不久的蛭石窑。这一包蛭石,经过县城蛭石窑烧炼了一下,整整膨胀了十倍!”
在黄淮大地上,现时虽然也有几家蛭石矿藏,但是论其材质,当数埠后村的蛭石遥遥领先。
二
很快,埠后村的村办小企业开始上马运营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发展企业谈何容易!
前两年蛭石销路确实红火,但是卖出的钱,十个讨要不来五个。村干部眼瞪着金银山,一个个满怀惆怅,就像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自从开春到八月份,竟然很少有用户登门来定购蛭石的。社员们拼死拼活,挖出的蛭石一堆又一堆,连接在一起,不亚于绵延的山峦……
一天,社员们正在挖蛭石时,呜呜开来一辆绿头大汽车,在蛭石塘口停了下来。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黄光头,对人们说:“你们尽管用力使劲开挖,我们明天就来拉。”汽车只是停顿了一下,又慢慢地开动起来。社员们听了,一个个喜出望外,像似看到了大救星一般高兴。
汽车停了一下。吉光照急忙跑到塘子上,将面孔贴在车窗玻璃上追问:“同志,你明天真的能来吗?”那位司机微微点一下头,又缓缓地开动了汽车。吉光照又紧跑几步追问,“我说同志哥,你要真心收购我们的蛭石,应该下来,与我们谈一谈啊!”
司机把黄光头探出一下,说:“你们尽管挖,我们会来的。”说完,加上油门,快速开走了车子。
汽车走后,社员们就纷纷议论起来。
有的人非常高兴起来:“挖,挖,使劲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的人表示疑惑,“也许人家说的是玩话。”
多数人马上反对这种说法:“怎么是玩话呢?人家是出外人,骗人就是为了挨骂?”
这时,吉光照忽然想起来责备王厂长了,“你这个干部,一点用处也没有,眼看上帝找上门来了,你还推死,发怵!眼瞪瞪看见村里派出去的推销员,出去一个星期了,至今还没有回来……花了那么多的差旅费,人家户主不请自己来了,你还拿头弄腚的,真是不尽人意。”
此后,很长时间,依旧没有户主上门订货。
新年开头,夏支书来到蛭石矿上,用试探的口气对刚刚提拔的财务员兼技术员吉光照说:“小吉,咱们村要有一座自己亲手砌成的蛭石窑多好!可是我拜访过本县境内的几位搞基建的大老师,人家都不愿意帮助我们,对于我们建造蛭石窑的技术持保守态度……但是,我们还是要想方设法,要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蛭石言窑!不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昨天夜里,我做梦了,梦见自己回到了少年,一下子腾飞起来,落进了牛山那座蛭石窑场院里。看大门的老人对我一见如故,表示欢迎,他引领我,让我从上往下,将蛭石窑的火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那座蛭石窑的外部造型,我当时疏忽了,心里还没有一点底。我是个半刀手的泥瓦工,是好是歹,让我试试看吧!”一不做,二不休,吉光照骑着夏支书借给他的自行车,赶到了县城,找到了那家蛭石窑。
看大门的老者问:“哪里人?”
“埠后村的。”吉光照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一支大前门香烟,递给看门老人碰运气。
老人没有拒绝,将那支香烟接在手中,两个指头捻一下,恶狠狠地扔在地上,伸出一只脚,将那支香烟踏碎。
“老叔,我们都同时生活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今日来到贵厂,借一条路走走,行个方面,又有何妨碍呢?”吉光照抱拳施礼说,但是磨破了嘴皮,那个看门的白胖子老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他说:“我不懂大道理,只知道各屋点灯各屋亮,谁个有饭谁个饱。没有厂长的话,谁也别想进去。”
吉光照只好改变主意。
那日恰好是个星期天,工人歇班,没有烧窑,吉光照执意没有回家,他始终躲藏在蛭石窑附近的一处背静地方,留神观望。
那个看场的白胖老人,锁了厂门,手提竹篮,上步行街买东西去了。吉光照感到有机可乘,急忙脱掉身上棉衣,准备翻过蛭石窑的院墙,警惕性很高的老头儿又一头扎了回来。
吉光照只能老老实实地地退了回来,待在原来的地方隐蔽自己。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起五更跑了五十多里路,决不能白来这一遭!”于是,他取出一张厚实的灰红色的水泥纸,目测着,用铅笔一笔一画,将眼前这座蛭石窑的外部轮廓绘制成图……
不等吉光照将手中的图纸折叠收起,看门老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抢过吉光照的图纸。还好,老头儿没有撕掉图纸,他朝图上藐视一眼,将图纸又还给吉光照说:“小伙子,想来偷技术,没那么容易的事。我告诉你,画马不能骑,画马不能骑啊!这座蛭石窑,是我们从市水利厅请来的一位锅炉专家设计建造的,高深的学问在里面呢。”
“当然喽,”吉光照收起图纸,穿上衣服,一边用小辈的口气以示尊重,一边赌气地说:“老叔,我也告诉你们,别神虚,请不来杀猪屠,我们也不会连毛吃了猪!到时候,我们会把炉火烧得通红,甩掉贫困帽子……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三
不几日,一座巍然的蛭石窑在白塔岭上拔地而起。
当时,天色虽晚,但夏支书带领村上全体领导班子,以及十八位生产队长,齐来庆贺蛭石窑胜利竣工。
蛭石窑点火了,一时间鞭炮齐鸣,欢声笑语伴随着九彩土壤的芳香冒出烟囱,在田野上吉祥飘荡。那些干活的农民们,有负责烧窑的,有负责运输生料的,有负责添加生料的,有负责运输熟料的,一个个喜气洋洋,忙得不亦乐乎!
吉光照拦住亟待离去的夏支书,说:“支书,在这一吉庆的日子里,你可是一村之长,说什么也应该有所表示吧!”
夏支书应声说:“你叫社员们稍等一下吧!”
夜幕降临了,炉火越烧越旺……
蛭石窑腹部的各层耐火板完全发光发热了!
输送蛭石生料的传送带正常转动着,它不紧不慢地将细碎的蛭石转送到蛭石窑顶部……
一瞬间,那些膨胀成玉米粒,铜钱板大小的红熟保温材料,从蛭石窑的底部源源流淌而出,间或夹杂着珍珠一样绿莹莹的颗粒,被装进带有翻斗的人力车中。
叮铃铃,叮铃铃……远处传来了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只见村通讯员小葵匆匆赶来。他放好自行车,从后座上卸下半袋子大草鱼,还有一箱瓶装的散酒。小葵告知吉光照说:“这鱼,这酒,都是夏支书家的。鱼,是夏支书刚刚从自家鱼塘里撒网打捞上来的。夏支书希望大家别嫌弃就是了!”
吉光照拍着巴打掌说:“夏支书对待同志们,那真是感情深厚!大家伙儿感谢了!”
小葵一边转身一边说:“我这就再去提来一口锅,送给你们烹煮。”
“哈哈,用锅煮鱼岂不太麻烦?”吉光照将一条条鱼儿用已经褪色的荷叶儿包裹好,还有一筐头红山芋,还有一铝盆带壳儿的花生,都分别埋藏在滚烫的熟蛭石堆中……
在吉光照地挽留下,通讯员小葵也参加了当晚那场别开生面的庆功宴,并拍下一张张富有历史意义的珍贵照片。
夜色深沉,偶尔有一两簇红色火花,从蛭石窑顶部的烟囱里,纷纷扬扬地喷涌而出。一刹那,便消失在高深莫测的茫茫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