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果园

每年七月下旬，那些瓜果飘香的日子，母亲总有一个萦绕不去的忧虑，我的心里也多了一份牵挂。

暑假一直忙于上课的我，已经记不清课堂多少次被母亲的来电打断。她反复描述着家里那个5亩大的果园：龙眼缀满枝头啊！芒果大如梭子啦！谁有空就回来摘果吧。母亲的唠叨，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才想起家里还有这样一个水果丰富的果园。这些年来，这个果园一直寂寞地“睡”在宝华南山脚下，似乎成了被世人遗忘的角落。由于我们兄弟姐妹都在外地工作、生活，很少回家，每逢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反复地给她的六个子女打电话，说水果成熟了没有人采摘，风吹雨打，不少水果随着风雨飘落泥土腐烂，怪可惜的。我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母亲多种解决办法：卖给摊贩，或者在果园入口处竖一块“免费摘果”的牌子，或者去南山寺庙叫那些来烧香的游客去采摘，抑或是告诉附近的村民想吃果就进果园……母亲说各种方法都派上用场了，可水果的“销量”还是不大。我从来没想过家里那个果园，每年水果成熟之时，却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

其实，母亲种水果是有原因的，她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眼馋别人的孩子有吃不完的水果，她要用自己的双手，种出让孩子们喜欢吃的水果！同时，也希望通过种植水果能给贫困的家庭带来经济收入。

1980年，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到了5亩田地，有了生产和经营的自主权。母亲和父亲就着手把这5亩田地建成果园。可水果还没有收成，爸爸就撒手而去。妈妈揩干眼泪，仿佛是自言自语，也仿佛是对爸爸说：“不论多苦多累，我都会经营好这一片果园的！”于是，母亲把果园里的每一棵果树好像对待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来精心呵护，什么时候该除草，什么时候该施肥、杀虫、修剪，她都心中有数。母亲像养育我们一样，将果树培育得各领风骚：芒果树长得犹如一把把绿色的大伞撑开在园子里；板栗树长得高大挺拔，仿佛与蓝天白云争天夺日；龙眼树长长的枝条宛如姑娘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逸。果树的生机勃勃，总是给我们带来了无限希望。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都长大成家了，并且都在城里工作、做生意。果园不再是我们生活的依托，渐渐地被大家遗忘。而母亲依然精心护理曾经给她带来希望的果园，让果园依然焕发出无限的活力。但我们都忙，都说大老远跑回去摘果吃，实在误工误事，想吃时，就近买吃吧。母亲每当听到我们这样回复，总是沉默着。

在兄弟姐妹当中，我是离家最远的一个。每当接到母亲电话，我的脑海总浮现出母亲翘首期盼的眼神，果园里的水果散发出母亲的味道，浓浓的情愫，挥之不去。我终于明白，其实我回家，不是在于能吃多少水果，而是在于能宽慰母亲的心，分享母亲的劳动成果啊！于是，今年暑假，我干脆停课，带上老师、家长和孩子们一起回到老家，让他们畅快淋漓地摘自己喜欢吃的水果，让他们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游。

当我们回到果园时，果园里已是热闹非凡。原来妹妹也带来了一拨朋友回来摘果，龙眼果已经装满了多个蛇皮袋。我与妹妹上不了树，摘果的任务就交给弟弟，我们只管尽情地享受水果，收获水果。

我爱吃芒果，可大的果实都长在高处，稍矮一点的，我竭尽全力跳起来，还是摘不到。这时，我发现77岁高龄的母亲佝偻着背，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和一个袋子，从龙眼树下往前走，来到一个斜坡前蹲下身子，撑着棍子很快下了小斜坡，然后快步向芒果树走来，来到树下，双手抓住树干，右脚先跨上去，左脚也跟着上了，双脚分别站在两根分叉的树干上，手开始伸向芒果……动作敏捷胜似猴子。她不是患有白内障吗？我着实看得目瞪口呆！小时候也能像猴子一样敏捷爬树的我，今天在母亲的面前是那样的笨拙。我担心母亲有什么闪失，便不断催她下来，可她已经麻利地摘到了好多肥大的芒果……我觉得母亲不是在摘芒果，而是在诠释着自己伟大的母爱啊！

母亲爬树摘果，引来了孩子们的好奇，他们犹如快乐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聚拢到树下，也想像母亲一样爬到树上摘果，但谁也没有那个能耐。于是便七嘴八舌地提出许多问题：奶奶，您教教我们怎么爬树吧！奶奶，这些果树是什么时候开花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结果的？……母亲为了满足孩子们好奇心，干脆下了树，坐在树荫下，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芒果树4~5岁就开始结第一次果了，龙眼树则要6~7岁才结第一次果……突然，一只蜻蜓落在了一个小女孩的发卡上，坐在身旁的小朋友便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蜻蜓，蜻蜓很快有了觉察，飞入草丛中去了。于是孩子们立即奔向草丛，开始捉蚂蚱、捉蜻蜓……老师们也被眼前的情景陶醉了，身不由己地和孩子们一起玩耍。蚂蚱为什么不吃芒果？为什么掉到地上的芒果，看起来好端端的，里面却长出了蛀虫？芒果和龙眼分别有哪些营养价值？……孩子们稀里古怪的问题，有时会让老师们感到突兀。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玩捉迷藏啦”！大家又呼啦一下聚集在一起分配角色……果园沸腾起来了，成了师生们玩乐的天堂！我也被眼前的情景感染着，仿佛回到了自己快乐的童年！果园虽然没有留下我童年欢乐的足迹，但现在我把快乐赋予了这些在大城市里成长的孩子们，心里也很惬意。

这时，小雅的母亲拍拍我的肩膀，说非常感谢我让孩子走出了喧嚣的城市，融入了活生生的自然课堂，希望我们今后的教学，不要再局限于让孩子在教室里上课，多些采用“以天地为教室，以万物为素材”！让孩子们亲近自然，获取更多的课外知识。我欣然醒悟：此情此景，不就是活生生的作文课堂吗？我心里在萌生着一个计划：除草、施肥时，让孩子们来亲自参与，修枝剪叶时，让他们自己来动手，果园花香四溢时，组织孩子一起来尽情“采蜜”……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老师啊！从今以后，果园那些累累的果实，就用来奖赏老师、家长和孩子们吧。这样，果园从此就不会再寂寞，不会再被人遗忘，就会时时洋溢着无限的欢乐了！

日落西下，我们得打道回府了。母亲看着我们把一袋袋水果装进汽车里，脸上乐开了花，并不断叮嘱我们，多带一些，送给亲戚朋友……

母亲依依不舍地将我们送到果园外，我分明看到了她湿润的眼睛，但目送我们的笑脸，灿若朝阳。我知道，果园，是母亲的乐园，是母亲对儿女的翘首期盼，也是母亲和儿女们散发浓浓亲情的家园。

当汽车载着满满的水果徐徐离开，我的眼睛依然在后视镜里追随着，我的心依然在果园里驰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