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园丁不了情

金秋的清晨，红日才光临西方遥远的高山大岭的峰巅。山乡一片宁静、安详、清爽。

有湖北省“宜居村庄”美誉的巴东县茶店子镇洞坪村，村委会文化广场的花坛边，或穿村而过的茶（店子）税（家）公路几公里公路边，总能见到一位七十多岁的斯文老人，拿着不同的园林修枝剪，对花坛的花草或路边的玉兰、桂花、小野樟进行精心修剪，左看看，右瞄瞄，一时躬身下剪，一时踮脚仰头高剪。眼前的情景，恰似一个老练资深的化妆婆，正在很专业地收拾打扮一个即将上轿的美丽漂亮的新娘子。他也好像在和这些自然的精灵在对话、在交流、在沟通，直到双方满意了才不舍离去。难怪待到玉兰清香扑鼻、桂花十里飘香的季节，人们自然将这位老人的辛勤劳作和花香鸟语珠联璧和，流露出既对鲜花美味的温馨吮吸，又有对这位园丁的由衷赞美。这位众口赞誉的老园丁，他从学校退休15年里，乐于义务园丁5年了，乡邻还是亲切地喊他高老师。

每当我见到这位名叫高映祥的退休老教师如此凝神专注地修剪花草树木，或看到与他同样的与花草树木相互交流爱怜的园丁，我就想起了我国著名植物学家曾孝濂的名言：“花是种子植物渴望生存和繁衍而衍化出来的最狂热、最绚丽也是最奇妙的表现形态。其实我们人是自作多情，因为花本意不是为人开的。但人能从花那儿得到爱和美的启迪。”优秀的园丁，他的修剪理念，必定是遵循大自然的律动，将大自然最狂热的表现形态，与人类美好的追求相融合，以组成更奇妙的、最绚丽的图案，形成人与自然的默契和认同，让更多的人萌生爱的心灵感应。园丁的不懈追求，让美好更久远地融入人的心灵，大自然也更加锦上添花。

这个斯文的义务老园丁，这位退休老教师，也有过如花似玉的花季般的青年时代。1966年盛夏，他同他四十多个同龄青年，在巴东县唯一的一个高三毕业班正放飞着同样的大学梦想，正如鲜花般狂热地释放着绚丽的青春色彩。因为他们确确实实是全县青年学子的佼佼者，正欲一试高下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文革”狂潮，把他们“面壁十二年”的功果化为泡沫，经霜的花朵无奈地萎焉，他们像凋谢的花瓣散落归根，回到各自的家乡，重新来确定自己的人生坐标。也许就因为这次意外的失落，却增添了他对后来事业百倍地珍惜和爱护的情愫。厚重的过往，铺垫着他平凡而朴实的人生旅程。

是金子放到哪里都会闪光。终于，眼前的这位园丁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迎接政府和有关部门的挑选，走进了教育战线开始了他人民教师的履职生涯。久渴逢甘露，十年前的追求和渴望，这天变成了现实。从此，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教好书，不能让乡邻和每个学生家长失望。初心的纯真，筑牢了他爱岗敬业的精神情怀和乐于奉献的人生态度。民办教师的身份，每月25元的工资上缴生产队22元记工分250分，按生产队每10分的分值三角八分，每月总收入就是剩下的3元加工分值9元5角。低微的收入伴随着他履职的三尺讲台，一走就是无怨无悔的数年寒暑。如今谈及这些过往，他唯一感到愧疾的是，自己时时刻刻在学校与毫无血缘关系的娃娃们相处学习和生活，而妻子带着几个孩子，繁重的家务，还有责任地的农活，几十年啦，亏欠妻子和孩子们太多了！他翻弄着1997年、1998年县级优秀教师的荣誉证书，无限感慨：“这里有堂客的一半，也算是对她的精神安慰！”

如今的记者，用“记者手记”记叙和抒发自己的采访心得和人生体验。这位高老师，他的心灵深处也储存着他的“园丁手记”：几十年前的初冬，寒风硬是钻过没糊严实的教室窗户纸的缝隙，一股股地吹进来。他在教室正指导巡视学生做练习作业。他发现那个平时学习很用功，学习成绩令全班学生羡慕的都称他“华子”的学生，一双小手皮肤奓裂很多口子。高老师轻轻拿起学生的小手，细看他的手掌，皮肤粗糙，还有茧子。高老师问他：“手怎么会奓呢？”学生很礼貌地站立着，沉默着。老师通过家访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他和母亲在家艰难度日，为分担母亲家内外繁重的家务劳动，他从12岁起就承担了所有家务事，只要有月亮晚上还帮忙挖田，下小雨还冒雨打猪草。他一双手就因为经常在冷水中淘洗被冻奓裂的。高老师现在还深有感触地说：“看这孩子的一双小手，知道了他的家境，我们心里疼了一大路啊！”当这个孩子被巴东一中免试拔尖录取时，全校师生为他披红戴花。

高老师又披露了他另一则“园丁手记”：有一个星期二，有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连续两天没到校，不知是什么原因。高老师家访到他家时，这个学生也刚到家，还十分疲惫地歪躺在靠墙的木椅上，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班主任，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高老师”，接着就是两行热泪倾诉他三天的遭遇。这个孩子3岁就没有了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过日子。读书很努力，在家勤快，从入学开始，就自己摘金银花、收蓼叶、砍黄荆条子等东西卖了挣学费。这个星期天，他带了工具一个人爬上了地名叫石柱子岩岩头挖火头根。他挖到了很多火头根，带的口袋小了装不下，就只穿短裤脱下了裤子，先扎好裤脚，装满了又扎紧裤腰。待他收拾好，夜幕降临，无法寻下岩的路，只好伴着他辛劳的收获火头根，苦苦盼到天明。第二天，仍无转机，没有寻到下岩回家的路，又是干渴、饥饿、难熬无助的一天一夜！第三天，他干脆将扎捆的火头根放手顺岩坡树间滚落，自己攀缘树枝藤条探路向来的方向滑索下岩，最后才找到路。高老师现在还说：“那次家访，我算是噙着眼泪离开他家的。”几年后，这个勤奋苦命的孩子，成了全乡第一个大学生。上学这天，乡邻们像看稀奇样送他。他走了几十米远，一个60来岁的老年人快步追上他，递给他一双没上过脚的新布鞋，只听老人说：“好娃子，你给我们争了气。你今天穿着偏耳草鞋上大学，家乡亏待了你，穿上我这双布鞋吧！”追上去递布鞋的人，正是高老师的老爸。高老师与他老爸朝夕相处，此时他对老爸感到陌生，但也感到老爸比往日高大。老爸的举动和一番话，不正是那一代人对教师的厚望么？也更是对土家山乡快出人才、出好人才的一种强烈的追求与渴望。可想而知，当年高老师高中毕业因“文革”失去大学良机而回到他的身边时，爱才的老爸是怎样的心情！

深山学子求知若渴，突破了当年家庭成分的束缚，也挣脱了家境贫富的精神藩篱，一个劲儿地像山花狂热地绽放争芳斗艳。一个个感人的故事，鼓舞着深山园丁更加爱岗敬业，也提升着教师们对这份职业的敬重。高老师回顾在岗时的职业情怀：“我们只有努力工作，才对得起乡亲父老，才对得起孩子们的明天！”他就满怀着这个敬业初心，经常教育和提醒又走上讲台的自己的儿子，要上好每节课，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呵护着，用高尚的师德和人格魅力教育感染学生，用爱心报效祖国，回报家乡。

高老师退休后，对家乡土家族传统文化事业非常关心，像热爱教育事业那样，热情不减当年。这个村在疫情前曾连续举办过四次春节联欢晚会，有一次曾被从此地路过采风的安徽省电视台记者全程录制，在安徽电视台全程播放。在全村几届春晚中，高老师不仅帮忙编扎鼓儿车、彩莲船、蚌壳等道具。他还和哥、弟三弟兄同台演出献艺，赢得一片赞誉。邻村的观众赞美春晚当主持人的帅哥，也夸奖坐鼓儿车的两个小妮儿精彩、出神入化的表演。这个村春晚主持人帅哥正是高老师的儿子，坐鼓儿车的两个小姑娘，就是高老师那一对双胞胎孙女。2018年5月，巴东县“六城”同创指挥部给高老师颁发的“家园整治好榜样”的荣誉证书，真是对这个老园丁恰如其分的表彰奖励。2017年正月十五全村春晚活动中，70多岁的高老师在接受巴东县电台记者采访时说：“我们喜逢新时代，放歌新时代，我们越活越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