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爆竹声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过年放爆竹的情景总是挥之不去。每当临近过春节，我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激动人心的，欢乐的，打爆竹的情景；耳边就会传来如同山呼海啸般的爆竹声。那爆竹声虽然很遥远，却是那么清晰，那么热烈，那么动人心魄。

  那是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我还在读小学，正是天真无邪、好玩的年龄。我父亲是个生意人，售卖布匹成衣，因经营有方，家境还不错。但父亲出身贫苦人家，赚了钱后也是要讲节俭的。然而对于过年打爆竹，却毫不吝惜。到了岁末小年过后，便会买回大堆的各色爆竹，什么鞭炮呀、电光炮呀、起火呀，还有王子铳等，供我们这些儿女过年燃放。还说，一年的财气就在这里。

  记得那时大年夜睡觉前要打一阵爆竹，就是除夕这天近午夜时分燃放。放完爆竹就关上自家大门，这叫关财门，意思是稳住财气不外流。

  大年初一早上打爆竹叫开门。那是有许多讲究的，一般是安排在初一凌晨三点以后燃放，早过这个时间节点会影响别人家睡眠，太迟了也不行。我家是做生意的，要求尽量抢先燃放爆竹，叫作抢彩头。

  我家通常由四哥、姐夫和我三个人负责，履行这个光荣而快乐的工作。燃放爆竹时，我们三个有分工，也有合作。所谓分工就是各人负责燃放一、二种爆竹，而合作就是指要相互配合，要求打出节奏、打出气氛来。

  我四哥和姐夫轮流打鞭炮。这种爆竹个儿小，编结成一串串的，再盘成一个扁圆形的箍子。这种爆竹常常要解散拉成一长溜，挂起来燃放。

  在安排一个人打鞭炮时，由另一个人负责点放大爆仗。大爆仗因个儿大，不串连，声音最响，我们则称之“王子铳”。

  我从小胆子大，且手脚麻利，便负责打电光炮。电光炮个儿比鞭炮大点，但比大爆仗要小；完全用红色纸包硝药，一炸开就会满地都是红纸碎片，因此又叫满堂红。电光炮有散装的，也有编成箍子的。

  当各种爆竹都响起来时，其效果就是“噼里啪啦，嘭！”。这就是说，在鞭炮连续不断的炸响声中，不时掺杂电光炮和“王子铳”的轰鸣，好像是美妙的多声部乐器合奏，既协调又热闹。

  大年初一，我们在三点过后就起床做准备。

  当时，我家老屋位于县城中河街，这是一间临街商铺，前为铺面后为住宅。铺面一边设柜台，一边通大门。

  四哥和姐夫打开一箍一箍的鞭炮，有的拖放在地上一串串的，有的用竹竿挑起来燃放。

  四哥把王子铳一个挨一个地摆放在长凳上、柜台上，好像排队似的。到时候可以依次点火，不会因临时摆放而导致手忙脚乱。

  我呢，就打开散装电光炮，准备随时点燃扔出去。这电光炮硝引粗短，来火快，几乎接火就炸。我要掐住时间，必须在二秒之内点燃就扔，稍慢点就在手中炸开了。打这种爆竹真是刺激，令人兴奋不已。

  按常规，要先在大门内燃放一阵，然后打开大门再燃放一阵，整个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左右。为了在放大门时不被爆竹炸坏衣服，我们还须先把大门的门闩拉开，便于到时候尽快打开大门。

  准备就绪，四哥一声令下，姐夫赶忙点燃了摊在地上的鞭炮，一时响声大作。我急忙点燃电光炮，迅速扔向大门。电光炮频频炸响，红色的纸片在空中四散飞舞，好像千百只乱撞的蝴蝶，瞬间又纷纷飘落在地。屋里顿时充满了硫黄硝烟味，这股气味有点呛人，闻着又很香。四哥间或点着王子铳的引线，犹如大炮在轰鸣，震耳欲聋。我不得不双手捂住耳朵，不由自主地弯下腰，仿佛怕被炮弹击中。

  我家的爆竹一响，左邻右舍的爆竹也响起来了。街上、城里的爆竹声响作一团，武水河对岸，南门口，下河街……到处都在炸响，真的是山呼海啸，犹如电闪雷鸣一般。这爆竹声此起彼伏，一直延续到吃早饭时分去了。

  在家里打了一阵，我们便拉开大门，把爆竹扔到大门外面去打。当然，家里还留有一些爆竹，母亲说还要用来接待龙灯狮子的。

  在街上，我打了一大把“起火”。那玩意也叫“窜天猴”，在尾巴上点了火，就会像一条火龙直冲夜空，煞是好看。我觉得还不过瘾，于是会同小伙伴去抢别人家的爆竹。为啥说去抢呢？因为当别人家把爆竹从门里扔出来，不等它炸完，我们就会跑过去用脚乱踩一通；踩灭了正在炸响的爆竹，装进口袋便逃之夭夭。人家也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因为谁家都有小孩放爆竹，过年不就是图个热闹嘛。

  几十年过去了，再也回不到儿时春节打爆竹的欢乐中。如今春节的年味越来越淡，前几年还禁止老百姓燃放烟花爆竹。由于爆竹声更行更远，过年也只剩下全家人在除夕吃一餐年夜饭罢了。

  今年是兔年，听说《人民日报》建议地方上放开春节燃放爆竹的禁令，批评禁令一刀切是懒政。于是，各地的禁令有所放松。然而有些地方仍然坚持春节禁放爆竹，理由是环保和安全，还有人说《人民日报》不过是一张报纸而已。

  为此，我所在的一个微信群议论纷纷。有一段话值得人们思考，现记录如下：

  中国文化传统中最有民族特色的节日是春节，而春节最重要的内容即是吃年夜饭和燃打爆竹。所以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之说。

  春节打爆竹在中国有了几千年历史，历朝历代都继承了这种传统。老百姓以此增加过年的热闹气氛，即年味，而且认为烟火硫黄可驱瘟避邪，还寄托了去旧迎新的美好愿望。其中自然包含一定的道理，就是现代科学也值得参考。

  我们天天喊继承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如果连春节打爆竹都要禁止，还有什么要继承的？伟人毛泽东过最后一个大年夜，还吩咐身边的工作人员去打鞭炮哩。

  其实，影响环保和安全的原因很多，如翻车沉船、飞机失事、工厂污染、瓦斯爆炸等等，为什么不把这些交通工具、工厂矿山禁止？关键还是需要科学管理。因此上层建议春节禁止打爆竹不要一刀切，是说可适当控制。现在全国各地，包括西安、上海、大连等很多城市都在有序放开春节打爆竹，难道其他一些地方就不能这样做吗？

  ……

  不知今年春节能不能听到那久违的，令人心潮澎湃的爆竹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