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路

1.

老家在深山，有路处处通。

建新居，先修路；修水库，先修路；砌高楼，先修路；夏日，雨后，修桥补路；冬天，雪后，扫雪，清障。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要致富，先修路。有路就有邻，有亲有戚，不孤独；有路就有群，有集体，有归属。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因为有路。

一个人有出息了，人们会说：这个人很能干，自己搞到饭吃。一个人一无所能，人们都会说：这家伙无路，是个讨米胚。在老家，如果被人说，你这伢子真无路，那么你就是废了。老家人说，一条牛一路草，条条牛都吃得饱。又说：蛇有蛇路，鳖有鳖路，乌龟还有三条黑路。有首歌唱得好：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2.

老家山高。“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寻隐者不遇，是你不愿意再走。高路入云端，云上还有路。老家林密。“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是林中路。

老家岭大。一上一上又一上。举头红日白云低，五湖四海皆一望。路由山下铺到山上。少年时，常走西水岭，此岭全是石级。老人说，这里原本没有路，是曹操千军万马一夜修的，以后就成了大路、官道。岭中间有个亭子，供行人歇脚或避雨。上山，到亭子算是走了一半。仰视，路更陡，峰更险。“扪参历井仰胁息 ，以手抚膺坐长叹。”

老家渊深。上山容易下山难，一山才过一山拦。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飞湍瀑流争喧，砅崖转石万壑雷。常言道：不登高山，不知道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天峽，景色奇绝。每到春天，杜鹃花开放，如云如霞。人们斫榛莽，焚茅茷，披荆斩棘，筚路蓝缕。老家人上山，习惯手拿一把柴刀，没有路，砍出一条路来。初见此景，奔走相告。不几日，下自成蹊；不几日，大道通焉，游人至焉。

3.

路从家门口出发，不久就和其他的路相连。阡陌交通，纵横交织，大地上全是路。从空中俯瞰，眼前是一张硕大的互联网，又似人体的血脉。老家的路依靠互联网，和世界相连，并不孤单，也不蔽塞。条条大路通北京，老家和北京很近。

老家的路是祖祖辈辈踏出来的，它的上面不知重叠多少代人的脚印。在这上面，孩提时，我蹒跚学步，留下深浅不一歪歪斜斜的脚印。年迈时，我回家，路上的脚印还是深浅不一歪歪斜斜的。不论走到哪里，走得多远，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有了老家路上的历练，无论身在何处，萍漂多远，我的脚下始终有路。

老家的路曲折迂回，自由舒展。老家的路总能随性而为，率性而写意。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路是行走的证明。赤脚走在田埂上，田埂是路，青青河畔草，河岸是路。路上都是风景，路上写满惊喜。大路不走走小路，你能遇上仙女，小路不走走大路，你定能邂逅春风十里：通衢大道车水马龙，游人举袂成风，挥汗成雨。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是早晨的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佩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色彩是晚霞的衣裳。这是傍晚的路。

4.

山道弯弯，坡陡路滑。小路蜿蜒，崎岖狭窄。昔日里，千嶂如屏，山峰相连。唯有亭午夜分，才见曦月。几与外界隔绝。民生凋敝，茅舍无烟。新社会，春风吹进大山坳，盘山公路近眼前。一时间，汽车成了稀罕物，观者如云成笑谈。公路连接起山内外，有人进山，有人出山。山区的风光太美丽，外面的世界太精彩。

改革开放，酒香不怕巷子深，太过时，太老旧。老家花枝招展，走出大山，走出深闺，世人惊艳。昔日的穷乡僻壤成了养生福地，成了避暑胜境。一个华丽转身，老家成了名媛。人群蜂拥而来，为的是完成一次美的追求。老家的路，不再尘土飞扬，人们不再唱你是风我是沙，路上行驶的都是外地车牌。路依旧盘山，路面平整，铺着柏油，坡度平缓，每过一个弯道就呈现出一景，每一处都让你眼前一亮。你对一同前来旅游的孩子说：有一种喜悦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

进入新世纪，老家进入发展的快车道。高速公路逢山凿洞，遇水架桥。大道通天，各走一边。车辆风驰电掣，穿云破雾，远方不再遥远。高速铁路即将修建，乡愁已被喜悦置换，回家的路不再崎岖漫长。老家有路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5.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路也是老家一景。春天，云雾缭绕，你驾着心爱的宝驹，穿云破雾而来，你就是云中的神啊雾中的仙。伴你而来的是花开一路，春树行行。秋天到了，万木霜天红烂漫，田野里，石坝边，枫叶如火，乌桕如霞，向你伸出热情的手臂。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你的眼前是一片大美。

请你继续往前开。在一个叫竹坪的地方出高速，车辆进入一段盘山公路。顺着这条路，你可以进入美丽无比的天峽，亦可以到达明堂山景区。这段路过去叫南山公路，山里崎岖，颠簸狭窄，行人谈之色变。去年春天，侄女小侠驾车带我们去美丽乡村横河，经过此路，我看到的是铺着柏油，路面平整，分道线清晰的公路。车行路上，不颠不晕，沿线鲜花盛开，绿树成行，杜鹃满山满岭，扑入你的眼帘，令人目不暇接。小侠说：此地为网红路，我常来打卡。

如果你不满足打卡，那么我建议你可以去探险，驾车走天妙公路，你将获得全新的体验。天妙公路全长70多公里，起点岳西天堂，终点岳西妙道山。被称为安徽的青藏线。道路迂回婉转，景色奇绝。沿途风光秀丽，海拔1000多米，道路不宽，车在悬崖绝壁与深谷幽壑之间穿行，惊呼连连，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你的驾车技术时时面临着考验。车行此路，你还可以造访沿途的人文景观，如小河南的蒋氏宗祠、五河镇的崔氏宗祠，拜谒中关的南岳中学、天堂的烈士纪念馆，开启一段难忘的红色之旅。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走在老家的大路上，无论前行抑或归来，我们都是走向前方，目标不会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