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

大丫是顾莹莹的小名。不过，真正的小名是大丫头。顾家兄妹六人，前五个生的第三辈全是大小子，终于等到小妹老六生了个小闺女。这下把顾家爷爷乐得找不着北，大丫出生那天，冒着和奶奶战争的风险，多喝了三两古井贡，红着脸拍桌子直嚷嚷：“大丫头，大丫头，这是顾家的大丫头！”干脆定下顾莹莹的小名就叫大丫头。全家认可，一致通过。可是喊着喊着，都给喊成了大丫。一合计，还是叫大丫更有味，以后就叫大丫啦。

大丫是顾家当仁不让的小公主。顾家底蕴尚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兄妹六人混得都还有模有样。大丫的父亲是公司部门经理，母亲是国企财务科长，妥妥小康阶层。大丫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大学毕业去国外留学，顺风顺水，优秀非凡。可是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大丫顾莹莹脑瓜灵活，聪慧过人，偏偏长相一般，身材不高，略胖，放人群中，实在算不上夺目惊艳，也就一普普通通的姑娘。上帝关上一扇门又给开了一扇窗。虽然算不上漂亮姑娘，顾莹莹从小学起便成绩优异，读完研究生又考上美国常青藤大学的博士。没料到碰上了疫情，读了只一年，回国后再也没等到去美国的签证。

顾莹莹很无奈，拿着学校博士在读证明就是办不下签证。考博前已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了几年，现在也只好先找工作，边工作边等签证。只是大丫顾莹莹今年31岁了，依然小姑独处。又逢暂时出不去，父母时不时唠叨该找男朋友了。大丫无所谓，根本不放在心上，一问就是不着急，不着急。她不着急，大伯二伯三伯急，大姑小姑急，爷爷奶奶更是着急冒火。顾家大丫头至今没嫁出去，能不急吗？

顾莹莹自有她自己的想法，我看上的男人不一定看上我。看上我的男人大都冲我的条件，我也看不上。的确，大丫会英，法，日三门外语。主修专业虽是环保科技，但计算机玩得贼溜。家里给置了套80平两居房，在沪市值个大几百万。还给买了个不到10万的大众车代步，有房有车，活得很滋润。干嘛硬要找个男人，伺候男人不说，还要伺候公公婆婆。不如一个人过，自由自在，天马行空。

顾莹莹个性十足。先在沪市一所大学找了个研究室工作。写了篇论文，主管的主任，副主任要署名第一位第二位，而大丫这个真正的作者只能署第三位。大丫可不吃这一套，立马炒了老板，另寻他处。没多久又被香港一家公司录用，从事老本行环保科技。公司本部在香港九龙，要求大丫在深圳租房，居家办公，每周五去公司本部汇集。干了两月，大丫啄磨出问题了。工资待遇表面尚可，一旦除去在深圳的租房费用，生活费用，算下来，并无优势。大丫忍受不了这种鸡胁，辛辛苦苦地干活，不能就赚个寂寞吧，果断辞职。第三份工作是联合国在沪市的机构，人家看中的是大丫中英法日四门语言能力，大丫在意的是环境好待遇优，总算安稳下来。

顾莹莹安稳了，顾家老爷子可就不那么稳了。大丫头的婚事始终是他一个心病，大丫头对爷爷奶奶的催婚置若罔闻，毫不在意，终于惹恼了顾老爷子。他给顾家人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大丫头的婚事当作头等大事来办，出钱出力，每个人都得上心。顾莹莹更是苦不堪言，爷爷是三天一小谈，五天一长谈，谈的大丫血压升高心慌慌，头昏眼又花。伯伯伯母，姑姑姑父轮番轰炸，炸的大丫白天烦神晚上不安宁，啥事也干不成。最后不得不落荒而逃，躲进自己的二居室。

这天大伯找上门来。见长辈召唤，顾莹莹不敢怠慢，赶紧奉上香茗，小心伺候。大伯也不啰嗦，开口就道：“大丫，老爷子发话了，咱们都得听。这个小张是你伯母带的研究生，条件还不错，要不你先处处看。”大伯母是师范大学的教授，正好有个学生她看上眼了，就让大伯先跟大丫提提。大伯说罢，拿出张相片递给了顾莹莹。

相片上的小张相貌不赖，起码有个中等偏上。家在安徽，父亲是安徽一个县里的副县长，母亲是小学教师。还有个妹妹也在安徽省城上大学，已经大三了。小张大名张杰，身高1米74，还过得去。英语专业，这点和顾莹莹也算对口。顾莹莹看完介绍，一撇嘴：“大伯，这家伙比我还小3岁，我这是找个小弟弟呀。”

大伯笑了，不以为然地说：“大丫，你这等潮流人士还看年龄啊。大3岁又不是大13岁，这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你伯母问了小张，人家说不在乎年龄大小。”

顾莹莹很敏感：“哦，那他看上我什么？我又不是大美女，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大他三岁，他还不在乎？”

大伯说：“小张表示，你学识确实优秀，家里条件也不差。他完全能接受。还怕你看不上他。”大伯见顾莹莹还想唧唧歪歪，赶紧又劝说道：“行了大丫，让你处处看，又不是马上定下来。我说大丫，好歹你都给爷爷一个交代，要不爷爷奶奶那儿有你烦的。”

顾莹莹低头思量，爷爷奶奶那关不好过，唠唠叨叨真能烦死人。有个挡箭牌也不错，起码清静不少。于是点头应允，送走了完成任务笑呵呵的大伯父。

原本准备不婚的顾莹莹正式走上了恋爱之路。约会喝咖啡，吃饭上饭店，看电影听音乐会，该走的程序总得走走。大丫心里烦个不行，表面工作总得做足呀，板着脸像应付差事似的和张杰处上的对象。好在张杰看上去很实诚，脾气又好，顾莹莹说什么就是什么，凡事均以顾莹莹为主。一来二去，大丫心里抗拒心理淡了许多。加上外出约会所有开销，张杰都抢着付账，这让顾莹莹心里又舒服了不少。

张杰溶入顾莹莹的生活圈，顾家上上下下都知晓了。顾老爷子更是兴奋异常，在他俩交往四个月时，逼着大伯两夫妻作陪，让大丫领着张杰和爷爷奶奶见了个面。见面时，张杰温文尔雅，举止淡定，且对爷爷奶奶相当恭敬，立马博得顾老爷子欢心。爷爷奶奶和张杰聊了好一会儿，还留他在家吃了顿家宴。

顾老爷子对张杰虽然满意，也没冒然表态。他知道张杰是大儿媳推荐的，自然会说他的好话。于是他委托在体制内的二儿子，找关系去师范大学了解张杰的为人。老二托人去师范大学找领导，找老师找同学，详详细细，里里外外了解了一番。调查下来，张杰确实表现不错。领导满意，老师满意，和同学相处也很好。总体评价为优，至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瑕疵，顾家也没放在眼里。老爷子拍板，审查基本通过。要顾莹莹好好维持这段关系，轻易不要放弃。

顾莹莹顿时感到压力扑面而来。她觉得，和张杰只是处处看，谈其他的还早着呢。对于张杰这么快就获得了家人的认可，大丫也是很佩服。隐约觉得张杰处人处事稍稍有点圆滑，八面玲珑，有点吃不透。交往中顾莹莹肯定要询问张杰究竟看上自己哪方面。张杰说法不变，他说顾莹莹的确非常优秀，见多识广，思路敏捷，学术上前途似锦，将来成就一定不凡。他觉得顾莹莹虽然非常有个性，有时固执己见，怼天怼地怼空气，怼到张杰没脾气。反过来也证明顾莹莹性格开朗直爽，没有坏心眼。只要张杰能忍让，反而更好相处。张杰也坦然承认，顾莹莹条件也算过得去。不是什么有钱人背景，自然也少了些公主病。顾家人最高职位也就是个处级，和自家的副县长父亲门当户对。况且，顾家简简单单，好相处，以后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庭矛盾少。至于顾莹莹纠结的外貌问题，张杰不无幽默地说：“肤浅的人看外表，聪明的人看内涵。我能考上赵教授的研究生，应该不算笨吧。”张杰笑了：“莹莹，我俩都有研究生学历，你还在美国读了一年博士，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如果咱们成了，不存在谁当家谁说了算。有事商量着来，谁有理听谁的。”张杰想了想，又严肃的说：“有个事咱们先说好，老顾家就得这么一个女孩，肯定舍不得嫁出去。但是我坚决不当上门女婿，这是男人的尊严，也是一个原则问题。如果不能接受，我无话可说。”

顾莹莹想了想，人家说的没毛病啊，从哪都挑不出刺来。于是回答说：“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给你一个慎重的答复。”

顾莹莹百思不得其解，要说张杰找自己有什么目的还真不好解释。要说看中自家的条件，顾家在大上海可就太普通啦，勉强和中等挂上边，还是偏最下的。嫁郎嫁才，娶女娶貌。自己的相貌可一点也不出众，图什么呢？难道真是看上自己的才华？大丫可不是刚毕业的纯情女孩。年龄过了30，上过班出过国，见的多，识的广，她可不相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来早就准备不婚一辈子。二是哪怕被爷爷奶奶逼着成家，总得也要找个让自己放心的人过日子。

顾家现在上上下下看好张杰，大丫顾莹莹只好从外公外婆家想办法了。她找到关系最好的小姨，把前因后果一说，精明的小姨也觉得有点蹊跷。张杰相貌堂堂，家世不错，自身也挺优秀，以后前途无量。为何对其貌不扬的顾莹莹情有独钟。顾莹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姨，这边都了解过了。要想真正认识一个人，最好还是从他老家那边看看。”小姨马上反应过来：“大丫，行啊，你是看上你姨父合肥人的身份吧。就让你姨父帮你这个忙。”姨父从合肥入伍参军，在部队医院认识当护士的小姨。转业时随小姨安置在上海工作，毕竟合肥老家人缘很广，办事还是很方便的。

没过几天小姨的信息反馈过来了。张杰的父亲是三界县分管经济的副县长。官不大权不小，据说有点贪，不过现在当官的谁不捞点好处。张杰是县里高考第三名，口碑还不错，生活作风也没什么问题。顾莹莹长长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张杰还是可以交往的。小姨又说：“大丫，你先别着急，你姨父家里有个孩子在张杰妹妹的大学里当团委书记，已经让他了解下张杰妹妹的情况。”顾莹莹十分感动：“小姨，太谢谢你和姨夫了”

小姨说：“顾家这么宝贵的大丫头，小姨可不敢马虎。你放心了，我们大家也放心。”

有小姨助力，大丫芳心稳定，乐呵呵再无烦恼。上班，逛街，偶尔与张杰看场电影，一个星期转眼逝过。这天正在平板电脑上刷着小视频，手机响了，是小姨：“大丫，在家呢？”

“小姨，我在家”

“好，等我，一会到”

小姨来了，接过大丫递过的罐装可乐，问：“最近和张杰处的还好？”

顾莹莹犹豫了下，回答：“还行吧”

小姨脸色平静，突然说：“这个张杰不合适。大丫，分了吧”

顾莹莹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明白小姨这样说肯定有原因。也不着急，默默等着小姨解释。

姨父家在省城大学当团委书记的亲戚分管学生会。侧面了解一下，张杰妹妹有个四闺蜜聊天群。恰巧学生会文艺部有个干事是聊天群一员的小姐妹。约小姐妹逛了一次街，吃了顿饭，送了套进口化妆品，还真问出与张杰和顾莹莹有关的内容。在文艺部干事旁敲侧击下，塑料花闺蜜毫不犹豫地把铁姐妹给卖了。

小姨递上几张A4打印纸，说：“这是他们闺蜜群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吧，张杰妹妹叫张媛，群里的媛媛就是她。”

顾莹莹平静的接过打印纸，低头浏览。

静静：媛媛，你哥在上海给你找了个嫂子？

媛媛：是啊，长得一点也不漂亮。

花花：哇，相貌不行，那一定是家里有钱。

媛媛：什么呀，一般家庭，就买个小二居。

甜甜：什么情况？媛媛不是说把你哥介绍给我姐吗？

媛媛：就你那结婚三个月死了老公的小富婆，我哥不亏呀。别着急，等我哥离了婚再找你姐，寡妇配二婚，谁也不吃亏。

静静：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你哥有病啊。

媛媛：女的虽然长得丑又没钱，但人家是上海户口呀，结了婚，我哥没准也能入上海户口。

甜甜：不一定吧，你哥这是想好事呢。

媛媛：还有呢，那个准嫂子有个亲戚刚从美国派回国，在上海一个世界五百强大企业当人事副总监。五百强太难进了，成了他家女婿，怎么也得想法把我哥弄进去吧。

花花：哈哈哈，媛媛你哥太牛了，事情办成就该离婚了吧。

媛媛：当然，怎么可能过一辈子，我都看不上。我爸都给我在省城买了套130平大三居房，条件还不如我们家。不就是占了个上海户口和海外亲戚的光吗。

静静：你哥这不是坑人家女的吗？就是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媛媛：谁坑谁呀？大我哥三岁，老牛啃嫩草，我哥还亏了。

甜甜：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咱乡下人玩不起啊。

媛媛：当然，要是结婚前能办成工作安排，早点分手也行。你听我说，其实……

顾莹莹懒得再看了：“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小姨，真谢谢你了，到那一步，我是无所谓，爷爷奶奶非得倒下一双。

小姨拍拍大丫没说话，她知道顾莹莹是真的不在乎，就大丫这个性格做派，张杰真能讨便宜？小姨是不相信的。

顾莹莹的恋情平静的结束了，张杰百思不得其解，绞尽脑汁也没想通哪个环节出了错。最终得知真相的顾爷爷吹胡子瞪眼，在家骂了三天，气得多灌了四两古井贡，一再自责老眼昏花，差点给冰清玉洁的大丫找个大麻烦。只好偃旗息鼓，表示再也不操大丫的心了。

顾莹莹倒是很开心，我行我素，更坚定了把不婚主义进行到底的决心。正好，北京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发来了邀请，给了个更好的职位，大丫欣然应允。

顾老爷子长叹一声，这下天高地远，鞭长莫及，更管不住大丫了。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自己还能活几天。眼不见心不烦，走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顾莹莹打道北上，以后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的人生我作主。美国签证下不来也没啥，在哪不能活得风生水起。随着班机飞上蓝天白云的高空，顾莹莹的心也飞向了遥远的北京，那里有她新的追求，新的希望。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应该会是越来越好吧。机舱里很安静，大丫调整了下姿式，合上眼，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