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的家园

南海之滨，红海湾和大亚湾交界处，有一片神奇的海湾，是当今亚洲大陆架海龟唯一洄游产卵地，被称作海龟的家园。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到过广东惠东港口镇公干。当时听说大星山南麓的海滩，每年都有海龟爬上沙滩产卵，当地村民把挖海龟蛋当作搞副业。我很是好奇，便请当地的同志领我去看看。

我们骑自行车到山下，便沿着山路走到一处偏僻的海滩。海滩三面环山，一面濒海，月牙形的沙滩，坡度平缓，沙质细腻松软。放眼望去，远处海天相接，波涛汹涌；近处风平浪静，海水清澈。当地的同志告诉我，这一片海湾自古以来是海龟上岸产卵、繁殖的天然场所，所以得名海龟湾。每年5月至10月，都有三五成群的海龟爬上岸来，在沙滩里挖坑产卵，经过五六十天自然孵化，小海龟便破壳钻出沙滩游向大海。我环顾荒凉的沙滩，哪有海龟的踪影？当地的同志笑道：海龟是夜深人静时才上岸产卵，不会让人干扰的。没见到海龟，深感遗憾，海龟湾便一直留着我记忆里。

后来我了解到，海龟是与恐龙同时代动物，已在地球上生存了两亿多年，有海洋“活化石”之称。由于海洋生态的变化和人类的捕杀，这古老物种几近灭绝。目前全世界海洋里仍生存着7种海龟，我国有5种，以绿海龟数量居多，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

海龟有很强的洄游性，绝大多数成年后会回到出生地进行交配、产卵。曾几何时，我国1.8万公里的海岸线曾分布着许多海龟的洄游海滩，如今只剩下海龟湾了。据说洄游海龟湾的海龟也逐年减少，五六十年前每年都有500只之多，可近二三十年减到不足20只了，有些年份只有个位数，令人不胜嘘唏。为保护海龟资源及其栖息地生态环境，守住海龟的家园，1985年，广东省在海龟湾建立海龟自然保护区。如今的海龟湾，不仅是全国唯一的国家级海龟自然保护区，同时还是全国颇具影响力的海洋环保科研和科普教育基地，广东最美十大湿地公园。

这次重访海龟湾，时隔近四十年了。沧海桑田，海龟湾已完全不是原来的模样。海龟自然保护区内，广场宽阔，环境优美，水泥铺就的山路蜿蜒通幽，科普馆、海龟馆、实验大楼绿树浓荫掩映，路两旁形态各异的海龟雕塑，栩栩如生，更撩拨起我们去海龟馆看海龟的兴致。

海龟馆坐落在石龙湾。我们沿着步道逐级而下，跃入眼帘的滨海石林，突兀峥嵘，怪石嶙峋，美不胜收。新修建的观海栈道，依山傍海，延绵起伏，像一条巨龙横卧在峭壁和岩石之上，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行走在栈道上，海风扑面，远眺湛蓝的大海，宽阔无垠，海天一色；近观海水撞击着礁石，涛声阵阵，浪花飞溅，让人豁然开朗，心旷神怡。

青山绿树环抱的海龟馆，设有室外龟池和室内水族馆，既是海龟救助中心，又是仿生态海龟驯养中心，集科研、救护、科普教育于一体。目前馆里有2000多只海龟，最大的有近百岁，最小的几个月大；重的有200多公斤，轻的只有40余克。大的海龟部分是误捕后送来这里暂养，或是受到伤害后在这里医治；小的海龟则是人工孵化后，在这里仿生态驯养野化放生。

进入室内水族馆，犹如在海洋里浮潜。两边水族箱里游弋的海龟，仿佛从我们身边擦过。大的海龟缓缓而游，憨态可掬，小的海龟互相追逐，活泼可爱。小朋友们兴致勃勃，不时发出惊叫和欢呼声，大人们也忙着拿出手机，与海龟来个零距离的合影。意犹未尽，我们又来到室外海龟池。在波光粼粼池水中，有硕大如盘绿海龟，也有体型娇小太平洋丽龟，还有玳瑁、红海龟、和棱皮龟，让人目不暇接。池边上有一片仿生态沙滩，据说是让成年海龟在上面交配和产卵，或让海龟放归前进行野化训练。可惜这时沙滩上没见到海龟。在海龟馆徜徉，令我大饱眼福，长久在心中的哪点遗憾也顿然消失了。

走出海龟馆，日已偏西，浩瀚的大海浮光跃金，惊涛拍岸，景色迷人。此时，最令我神往的是那一片早年到过的海滩，被称作我国海岸线上海龟最后的一块野外产床。如今，游人是不准进入这片沙滩的，我们只好在观海亭眺望。海龟真会选地方啊！这是一片神秘的净土，茂密乔木林下面，长约1公里的狭长沙滩，如一块月牙形玉佩，镶嵌在碧海与山峦之间。沙滩水清沙白，随着季节变化而不断移动，沙层长年保持松软状态，且环境优美，密闭性好，气候、温度、海水盐度等环境条件都十分适合海龟生存。千百年来，海龟一直依恋着这片沙滩，从幼龟出壳离岸，到几十年后洄游产卵，这里就像它们一生坐标的原点，不管游多远，总会漂洋过海回到出生地，乘着夜色爬上沙滩产卵，又在黎明前悄悄地离开……就这样，一代一代地重复着它们的生命轨迹。

据说，海龟每次上岸产卵4至7窝，大概半个月一窝，每窝都产下几十甚至上百只蛋。以前每到海龟产卵季节，沿海的村民一大清早便去沙滩挖海龟蛋，但他们从来不伤害海龟，而且还会手下留情，留下几窝蛋让它自然孵化，使得海龟在这里不断繁衍延续。自从建立了保护区，村民们增强了生态环保意识，再也不去挖海龟蛋了，不去干扰海龟产卵孵化，捕鱼时误捕到海龟都及时放生，或送到保护区救治，自觉保护濒危动物，共同守护海龟家园。近些年村民们利用海龟湾的资源，搞养殖、搞旅游、办民宿开餐厅，经营海鲜干货，走出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发展新路，昔日偏僻的小渔村，成了滨海旅游的网红打卡地，参观游览的人络绎不绝。

海龟是海洋的长寿动物。然而，它们的生命又是脆弱的。海龟的生存环境危机四伏，从破土出壳开始便被众多的天敌虎视眈眈，加上海洋环境恶化和人类的捕杀，海龟的成活率不足千分之一，成年率更低。为了保护濒危物种，给海龟营造安全舒适的家园，保护区的科技工作者在这片海滩上，不知洒下多少汗水，倾注多少心血，在保护野生、人工繁殖及在野化放生等多方面都取得丰硕成果和重大突破。这些年，他们累计救治了1000余只受伤海龟，有800多只治愈重归大海；保护海龟上岸产卵700多窝，有80000多只海龟卵，人工孵出稚龟近70000只，放流了64000多只，极大地提高了海龟孵化成活率。为了破解海龟洄游环境和生存的密码，他们给海龟装上定位器放生，通过卫星进行远程跟踪研究；同时还试验在洄游海龟背上贴上二维码，海龟有了“身份证”，不论在何地出现，只要用智能手机扫一扫，便能了解到海龟的相关信息，保护区也能及时追踪到海龟的去向……听说第一批人工费繁殖放归大海的小海龟已接近成年了，也许它们正漂洋过海在返回家园的路上哩。

这时，我心里一阵欣喜。远眺着洒满金色余晖的海滩，我仿佛看见一只只壮硕的大海龟，悄悄地爬上了松软的沙滩，产下了一窝窝白色的龟蛋；又仿佛看见一群群刚出壳的小海龟，活蹦乱跳地向大海奔去，又不时地回头张望，仿佛在说，我们会回来的……

我期待着。到那时，这片海湾的山更青海更蓝，海龟的家园更加人丁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