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我们去拜会一座山。
其实说一座山颇有不妥,然而,用一片一面一排一群一组皆不能概括表达这山的雄浑俊逸奇妙风雅独特,姑且就用一座来代替吧。
这是一座叫作“槎山”的山,它横卧于荣成南部黄海之滨,是道教的重要发祥地,其间的云光洞在名典《封神演义》一书中有详细而生动的描写,更多关于它的传说典故早已被载入史册,缥缈如烟云般萦绕在山巅,等待每一个来访者的探究。
也许是因为地理位置偏狭的缘故,它没有泰山华山那样大的名气,但不乏大家闺秀的风度,走进它无须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我们谈及泰山华山,会习惯性地问:去爬了吗?事后腰酸腿疼的大有人在,本来想赏心悦目地一览无限风光,到头来往往忘记了初衷,变成了一场拼体力的比赛。
在槎山,那是怡然自得的漫步。踏着槎山地貌特有的花岗岩石阶,穿行在暮春时节的山林里,松风轻拂,鸟语呢喃,花影袭人。袭人是因为槎山的春花映山红并不成群成片,总像活泼调皮的少女,冷不丁自树后岩石后,这一丛那一簇地跳出来,扑棱棱入了你的眼,搅起心底黏稠的春意。野山桃更是泼辣率真的海边妹子,抢在山松的前面粉彤彤出镜,把自己映衬得娇若仙子。
同行者有人提起黄山松,事实是读到了槎山松的风姿,绝不亚于哪一棵黄山松,就算那株名扬全球的迎客松,在这里也能找到它的替身。槎山还有更多形态离奇的松吸引着眼球,有的贴了岩石表皮,虬枝老裂地盘旋长出两三米有余,有的松针全都向着一个方向,宛若一个少年被风吹过的短发。一些黑松嵌生在石缝里,虽身形微小,猜年头却几十年不止。人们常常喜欢用观海听涛来形容看到大海的一些情怀。登临槎山,大海就在眼底,涛声却不仅仅是大海吟唱的,漫山的松风也会向你吟诵一曲古意幽深。
虽海拔高度不足六百米,一座临海的山自有它独到的诗意。春夏和初秋时节,海上多雾,弥漫到岸上,集聚在山峦沟壑间,如轻烟缕缕袅袅浮动。此时远远看向槎山,似仙山琼阁,时隐时现。它连绵的九顶就像叶叶扁舟漂浮在雾海之上,“山如海上槎”,“槎”字在古代是作“筏”字解释,就是“船”的意思,再加之通体的花岗岩呈现着青黛与瓦蓝的铁色,也因此槎山被称为“九顶铁槎山”。
我们来拜会槎山的这天没有海雾,山间是晴朗开阔的。得幸细细品味很多文人墨客留下的摩崖石刻,云光洞前八百多年的老银杏树也被我们看得真真切切。槎山上的巨石千奇百怪,除了形似龟龙神兽佛祖的种种,最值得一瞧的当属海蚀石,伫立面前,端详着岩石上的千疮百孔,无法想象这是大海的杰作,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万万年前,我们不得而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是大自然在一点点教给我们学会敬畏,感知渺小,珍惜拥有……
山是良友。它让我们聆听天籁,让我们认知草木,让我们触摸筋骨,让我们放松神经。它无所求,一味地奉献,一味地沉默。沉默是金。我们与山的碰面会谈是一种缘分,不管千里迢迢抑或近在咫尺,感知的气场会神秘地呼唤我们的接近与深入。
槎山没有九华山五台山缭绕密布的香火,一切都是淡淡然的。真人修炼过的千真洞云光洞遗迹尚在。千真洞虽然不大,里面共有雕刻佛像一千零七尊,是“中国海岸第一石窟寺”。石窟是什么时间什么人开凿的?所用内陆石窟造像技法如何传入胶东沿海?为什么石窟造像是佛,而洞窟外题刻“千真洞”?为什么千真洞既有道教痕迹又有佛教痕迹?走过问过,历史留下多少未解之谜。
在山口觅得古人题诗一首:峰影与云连,乘槎直上天。苍藤攀绝顶,黄叶下飞泉。苔藓龙池畔,烟岚蜃气边。偶然谢尘事,来访洞中仙。读罢觉得颇合此行心意。
山不在高,入心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