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米一,女,诗人。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湖北,现居海南。著有诗集《无处安放》《衣米一诗歌100》《衣米一新作快递:塞尚的苹果》《衣米一诗选》等。
1、 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有一首美国黑人民谣《蓝天》,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一直喜欢它。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把它抄在书的空白页上。“阳光照在背上我幸福/阳光照进眼里我悲伤”,这用词这分段这节奏,跟老师教的作文课完全不同。我甚至认为,是它最早在我的心里埋下了诗的种子。我曾经在一个访谈里回答过同样的提问,我说:“因为它,一种我永不知道的光,在一个我永不知道的时候照耀了我。这是一种荣耀,恩泽,和指引。”
写分行开始是写着玩儿,与我弟互动。1999年,我离开家乡湖北来到海南三亚定居。2005年注册自己的新浪博客,2006年在博客上写诗。这一年是转折,我是在这一年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的,且以诗人身份进行自觉的诗歌写作。
2、请选择2—3位对你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
2006年至2009年的写作,我属于野蛮生长,诗几乎是自然生成。从小到大我喜欢读的是小说,喜欢看的是电影,很少读诗,更少接触国外重要诗人的作品。
2009年夏,我到北京的弟弟家闲住了十几天。弟弟他们上班后我就自己坐地铁到处逛,其中一天我逛到王府井书店的外文专柜,买了上下两册版黄色封皮的《耶胡达·阿米亥诗选》,傅浩翻译。
耶胡达·阿米亥在他的祖国家喻户晓,人们在婚礼上读他的诗,在葬礼上也读他的诗。我买了他的诗集后有一个时期,在随身包里总装着他的诗集。从读他开始,越来越多杰出诗人的作品进入了我的阅读。
如果选择对我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诗人,我选择耶胡达·阿米亥、雷蒙德·卡佛、贝尔托·布莱希特。他们对我的影响不是技术层面的,而是比技术更重要的东西:阿米亥的历史性,卡佛的日常性,布莱希特的冒犯性。我读他们,读到诗人和诗的力量,感受到亲密和亲切。
3、请提供自你写作以来的10首代表作题目,并注明写作年代。
《酒店用品》(2009)
《今生》(2009)
《反着来》(2009)
《他们在教堂,我们在床上》(2011)
《阴窥镜》(2013)
《凌晨两点》(2014)
《姐妹》(2015)
《绝技》(2015)
《一块鱼从A地前往B地》(2019)
《武汉叙事》(2020)
我选了这10首读者朋友更熟悉一些的诗,和我自己喜欢的诗。
4、你写诗一挥而就,还是反复修改,还是有其他写作方式?
写诗的前十年我几乎是一挥而就,极少修改。即使修改也是为了用词的准确性而进行的局部调整和替换,近些年我变得越来越喜欢修改自己的文字,甚至沉迷于此,有时甚至会把整首诗推倒重来。我提供的10首“代表作”里的《酒店用品》,其中有一行“这是一个没有旗帜的领地”,第一稿时为“这是一个没有旗帜的地方”,用“地方”不是不可,但它平庸不能令我兴奋,它配不上这首诗的整体气质,最终我将“土地”换成了“领地”。“领地”这个词瞬间令《酒店用品》这首诗有了我想要的力量感。《一块鱼从A地前往B地》这首诗我则反复修改过多次。
我对自己这种不知不觉的变化有过好奇和思考,我想是因为在写作前期,我主要是以情感的驱动来完成一首诗。随着自己写作和阅读逐渐积累,不可避免地在写作时便有了经验的介入,这使得“修改”成为必然。呵呵,可能是这种状态吧,这并不痛苦,如果将一首废诗修改成一首能让自己满意的诗,这过程甚至会产生快感和满足感。
一挥而就的写作,是诗就在那里,被我好奇的眼看到了。反复修改的写作,是诗就在那里,被我倔强的心找到了。这是两种不同的体验语言无限可能性和词语魔性魅力的方式,都能给予我写诗的幸福。
5、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你诗歌写作的关系 ?
我是散漫型人格,无论是生活还是写作,我喜欢的状态只有一种,那就是自由和自在。因此我比较早地就结束了我的上班职业。不用上班后时间就是自己的了,生活与写作随意切换。我一生都不善于人情世故家长里短,家里人也都尊重我的写作,人际关系相对简单。另外就是我先生是油画家,两个人都做创作,生活与写作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体的,不会有太多摩擦和纠结。
6、 你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你写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吗?
我不关注诗歌评论文章,不会主动去读,朋友推荐的我会看,这跟当前我们的评论生态有关,一篇评论如果没有真知灼见,如果又长又绕又那么不着边际,如果是炒冷饭炒剩饭等等,那我为什么要看。我自己几乎不写诗歌评论更写不了研究文章,因为我认为写评论很难也很苦,我做不了这么困难的事。当然,我对评论文章并不拒绝,我不仅读了布鲁姆的《西方正典》、奥登等诗人合集的《诗人与画家》、热内的《贾科梅蒂的画室》等,而且发朋友圈推荐这些我非常喜欢的评论书单。
我也一直跟读《汉诗》主编张执浩写的诗歌评论,跟读的原因如下:
一、张执浩的评论文章长度适中,完全没有废话。
二、张执浩能很高妙地把个体诗人从泱泱群体中指认出来,从被遮蔽的民间中指认出来,还原其独有的气质和面貌,令其生动和醒目。(有的人写评论则相反,写着写着就把诗人写模糊了,越写越模糊。这样的评论文章不在少数,按下不表)。
三、张执浩评论对文本的阅读和分析是以一种异常投入的姿势进行的。无论诗人主流非主流、当代古代,他的评论都如此,深入诗人文本进而探索诗人命运的走向,这使张执浩的评论独具特色,且非常好读。
四、张执浩对当代和古代诗人的评论,具备系统性和延续性,他以一己之力梳理着学术上的纷纷扰扰和历史传说里的虚虚实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执浩评论会凸显出越来越明晰的意义。想想一百年几百年后再回头看,我们的生和死,以及汉语诗歌的前世和今生,以及我们对远古先辈诗人的重新审视和呼应,我们站在我们存在的这个“点”和这条“线”上,没有缺席。
五、张执浩评论的是他想评论的诗人,原因单一,所以纯粹。
我的新诗集《衣米一诗选》收入了张执浩的评论《小心我会反着来》。不仅是我,多个诗人在自己的重要诗集中收入了张老师的评论。由此可见他的评论能get到诗人的痛点痒点,达到共鸣共情。
7、请写出你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
“敏锐,冷静,才华”,这是我认为的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敏锐的感受力,冷静的洞察力,具备发明和处理语言节奏的神秘才华,当然还需要一定的勇气。
吉尔伯特在做《西创世纪》的诗歌编辑时,曾经在三个星期里退了超过500首诗歌来稿,这数据相当具有冲击力。他说诗人不仅仅是写一些够格的东西,应该是写“重要的诗”。
原话是“大多数诗人只想写恰当的诗,而不是重要的诗”。我认为如果一个诗人不够敏锐和冷静,如果也不够才华和勇气,他可以写出合格的或者够格的诗,但注定写不出或者不可能写出“重要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