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明,土家族。怀化市雪峰文化研究会会长,湖南作协会员。20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有作品发表在《人民日报》《中国艺术报》《湖南日报》《湖南文学》等报刊。2015年创办湖南省内刊《雪峰文化》。
1
南国雪峰山,林木万千。山中有金丝楠三百株,红榉木只有这一株。
树的前生,也是一株树。
夏日的朝阳翻过东面山岗,照在观音洞寨子前的榉树上,照出一片苍翠。坳上村的炊烟伴随着朝阳袅袅升起。
哑巴一早就被父亲叫醒,到灶屋烧水。母亲从橱柜里拿出四个鸡蛋和一块新鲜猪肉,放进开水里煮了一会儿,就用锅铲捞起分别放在两个碗里。父亲从楼上拿来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小半瓶米酒,还有三个酒杯、一把香烛和一叠冥纸。他走进灶屋把鸡蛋和猪肉装进篮子里,就提着篮子出门了,哑巴立即起身跟去。
今天是哑巴的生日。每年这天,他都要与父亲一起到寨前的榉树下参拜树神,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了。
哑巴姓侯,名泽发。坳上村的男丁全都姓侯,是同宗同族。哑巴不是天生的哑,是被摔哑的。十五年前,他爬到那棵大榉树上砍干树枝,不小心摔到地上,从此就不会说话了。哑巴是独苗,父母三十得子,把他当成掌心宝,怎料遭如此灾祸,老两口倾其所有,四处求医问药,还请了“仙娘婆”跳大神,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仙娘婆”治不了哑巴的病,就说他是得罪了树神才变成这样的。哑巴曾对他的父母比画,大意是看见了一条像蛇、长着胡须和兽角的怪物。他父亲说是龙,从此他相信榉树有神龙附体。
榉树有二十多米高,树围五个成年人才能合抱,长在这里很有些年头了。时间要追溯到光绪年间,侯氏祖先刚刚迁徙到此的时候。
观音洞其实没有洞,是一个与外面隔绝的山旮旯。之所以叫观音洞,是因为寨子前面有一座石山,石山上有一尊酷似观音菩萨的岩石而得名。
观音洞四面环山,前低后高,中有水沟,前面开阔,三面有护绕,是风水上说的“太师椅”地形,是一方难得一遇的风水宝地。
选择这样的地形做宅基地,宅运自然又稳又好。正所谓,一面通气,后盾坚强,前气自然顺畅,和气而能生财。
侯氏的祖先在宅基宝地前移植了一株榉树,他们知道榉树既珍贵又吉祥。榉木材质坚硬而有弹性,纹理细致又有红色光泽,是上等的建筑和家具用材。榉树的“榉”还与“举”同音,是吉祥的字眼。传说古代梅山有个秀才进京赶考屡考不中,精神萎靡,他的妻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激发秀才的斗志,她在自家门口的石头缝中种了一棵榉树,小树一天天长大,后来根系把石头都包住了。秀才看到长在硬石上的榉树,十分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从此闭门苦读,终于中举。故事中的“硬石种榉”与“应试中举”也是谐音,乃吉祥之兆。
2
雪峰山下的县城街市,卖的只是吃的、穿的、用的。榉木作为一种稀有商品,少有人知道,只能从特殊渠道买卖,听说还销往日本,很贵。有多贵?比金丝楠贵,比小叶紫檀贵,比海南黄花梨贵。
县城一角,有两个人在谈榉木生意。
“老贺,你那里有榉木卖吗?现在可以搞出口,市场价格不错。”外贸公司覃磊总经理与统溪口村民贺德六关系不错,覃总与他在县城相遇时问。
“统溪口的榉木多得很,你要买多少有多少。”贺德六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学得蛮多套路。
“那我俩可以一起做榉木生意,你包收,我包销,怎么样?”
“要得,有这等好事还不干?”贺德六当即答应下来,并跟着他到外贸公司谈好合作事项。
贺德六回到统溪口后,开始打听榉树下落。
第二天正逢统溪口农贸市场赶集,他在这里遇见坳上村的侯招财和侯泽福两人,隔老远就打招呼:“老侯,你两个赶场?”
“是的,你也赶场?”侯招财对贺老六熟悉一点,他答道。
“嗯,问你个事喽,观音洞有榉树吗?”
“是有一蔸大树,不晓得是不是榉树。”侯招财说。
“你找榉树干吗?”侯泽福问。
“是不是榉树我一看就晓得,你俩带我去看看?”
“要得。”侯招财心想他肯定是想买榉木。他俩就带着贺德六,三人各租了一辆摩托车往村里去。
公路只通到观音洞山脚下,摩托车只能送到这里。从山脚到观音洞还有四五里上坡路,他们气喘吁吁地走了个把小时才到观音岩,在这里可以看到村头的那棵大树。
侯招财指着大树对贺德六说:“就是那蔸树。”
贺德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树下。
“我的乖乖啊!”贺德六走近一看,发现是蔸榉树,而且是一蔸红榉树,树干又粗又直,他高兴得直拍侯招财的肩膀说,“搞得!搞得!”
“你别高兴得早了,这棵树是我们观音洞的镇山之宝,是不会出卖的。”
观音洞讲修公路讲了几年了,要大家凑钱,至今还没凑齐。
修路缺钱,一下子触动了贺德六的灵感,对侯招财说:“到你屋里吃中饭去。”
“好啰,走吧。”侯招财与贺德六平时很少有交集,但都是乡里乡亲的,吃个中饭不算什么大事。山里人朴实好客,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
侯招财回到家中,叫婆娘炒了几个下酒菜,拿出一壶米酒,三个人喝了起来,还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
“这棵榉树我可以出十五万元买下来,赚的钱我们三兄弟平分,你俩干不干?”贺德六一心想做成这笔生意,对他俩开始称兄道弟了。他看了榉树后,已经估出榉木有多少立方米,要花多少成本,可赚多少钱,至于事成后赚多赚少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就是套路。
侯招财与侯泽福互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几分欣喜,认为可以跟着他发点小财。
吃喝间,侯招财对侯泽福说:“你干脆去把组长叫来,当着他的面把贺老板买榉树的事情讲清楚,看他的意见如何。”组长侯泽贵是侯泽福的堂兄,平常关系不错。
“要得,你先不要对他说买树的事,就只介绍我认识一下。”贺德六叮嘱他。
“好的。”组长家就在侯招财家的后面,侯泽福起身出门,一会儿就把组长叫来了。
贺德六连忙起身相迎,反客为主,请组长上座喝酒。组长早已吃过中饭,不肯入座,坐在旁边与他们交谈。
贺德六自我介绍一番,然后对组长说:“听他俩说观音洞修路缺钱,他俩问我能帮得上忙吗,我特意来看一下。”
“那就太感谢你了!”
“修路还差多少钱?”贺德六问。
“还差二三十万吧。”观音洞的公路从寨里修到通公路处,有两公里多路程,实打实的工程造价要八十多万。现在从上面争取到手的资金是三十万元,观音洞村民平均分摊凑得三十万元,还有二十多万元的资金缺口。
修路资金缺多缺少组长最清楚,观音洞的人口不多,而且都是农民,没有几个大富人家,能凑到几十万元已经非常不错了,说明大家齐心,都盼望把路修通。
侯招财看到组长摇头叹气,对他说:“贺老板是做木材生意的,我们能不能把寨子前面那蔸榉树卖给他,看他能出多少价钱?”
“那不行!那是风景树,观音洞的人不会同意的。”组长一口回绝。他对砍风景树是有所忌讳的,毕竟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
“这是在筹钱修公路,是为大家造福,谁会反对?”侯招财开始给他讲道理。侯泽福也在一旁附和。
“即使大家同意,恐怕上面也不会批准砍伐。”
“砍树手续我自己去办。”贺德六相信凭自己的关系,没有摆不平的事。
“那树有点邪呢……”侯泽福说道。他曾听道士侯泽禄说过,这棵榉树有神龙附身。
“我不信。”贺德六说。
“那你能出多少价呢?”侯招财明知故问。
“一口价,十五万元!”贺德六说。
十五万元对农民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他们不知道,榉木出口到国外,价格高得惊人。
组长听到报价,认为还不错,有点动心了,但是他不表态,心想:目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凑钱,如果榉树能卖到这个价钱,修公路的资金缺口就不大了,到时调动一下劳力做义务工,再想办法凑些钱就可以开工了。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修通一条公路对我这个小小的组长来说,就是天大的功劳。但是他装着为难的样子说:“榉树卖不卖,得大家同意,要放到组里开组员大会的时候讲这个事情。”
贺德六说:“宜早不宜迟,麻烦你就在这几天把会开了,如果能定得下来,我就去办砍伐手续,给你们交定金。”
“看看吧,尽量提前。”组长说完就先走了。
贺德六感觉有戏,吃完中饭,他叫侯招财和侯泽福,一定要在开会之前以修路卖树的名义,挨家挨户去游说,大家都是同族人,不会不给面子的。贺德六知道他俩都是明白人,叮嘱一下就放心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组长在寨子里喊人开组员大会,大家一会儿就到齐了。说是开组员大会,其实只有二十多个人参加。观音洞一百多号人,只有二十几个户主,每户只需派一个代表参会。
组长在会上把贺德六要买榉树的情况和修路所需的资金缺口情况做了通报,大多数人都不作声。组长知道,大家沉默就表示赞同。
哑巴听说要卖掉那棵榉树时,急得“哇哇”乱叫,表示坚决反对,道士侯泽禄的婆娘也站起来反对,坐在后面的满公也想反对。
侯招财和侯泽福质问哑巴和道士婆娘:“如果不卖树,修公路缺少的钱从哪里来?难道由你们两家出吗?”问得哑巴“啊啊啊啊”地不知表示什么,道士婆娘也不敢开口了。
组长看到这情形,决定采取举手表决的方式定夺。表决时,也只有哑巴和道士婆娘没有举手,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卖树修路。
侯招财和侯泽福见大功告成,心里偷着乐,第二天一早就赶到统溪口,把消息告诉贺德六,并问他交定金和办证的事。
贺德六说:“一切都不用你俩操心,只管喝酒。”中午时分,他找了一家酒馆,炒了几盘大菜,请他俩喝酒。
三人喝得正酣,侯招财突然看到门前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哑巴。他立即跑去把哑巴拉进来喝酒。
哑巴与侯招财、侯泽福都是堂兄堂弟,平时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喝酒的时间也不少,即使昨晚受到他俩的质问和指责,哑巴也不怨恨,侯招财一喊,哑巴就跟着他进了酒馆。
贺德六见是哑巴进来,又是让座又是倒酒。他知道哑巴是反对卖树的,但是一两个人反对也很正常,没必要记恨,以后还要去观音洞砍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还从服务台拿来一包香烟放在哑巴面前,哑巴感觉他很客气。
他们从中午喝到深更半夜,都喝得醉醺醺的,特别是哑巴,被他们三个人轮流“敬酒”,喝得当场就醉了。
喝得烂醉的三个人,被贺德六叫的三轮摩托车送到观音洞山脚下的风雨桥边,下车后,侯招财和侯泽福架着哑巴软绵绵、沉甸甸的身体到风雨桥上,哑巴就躺下睡着了。
3
半夜,电闪雷鸣,刮起了大风,把山谷两边的树木吹得左右摇摆,哗哗作响,风夹带着钢珠似的雨点砸向风雨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突然,一棵大树枝被狂风折断,砸在风雨桥上,桥被砸开一个大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冰凉的雨水顺着洞口流进桥板。哑巴被惊醒了。他睁开双眼,见四周漆黑一片,又怕又急,心里喊道:娘啊,我这是在哪里啊!天空又连续闪电打雷,他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是在风雨桥上,心想自己怎么睡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记得昨晚是跟侯招财、侯泽福、贺老板在一起喝酒,他们叫他不要阻止砍树,他比画着告诉他们砍不得,劝他们不要砍,三个人死缠烂打地劝酒,然后他就被灌醉了,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到风雨桥上的。
“轰隆隆”,又是一个惊天炸雷,把哑巴彻底炸清醒了。他站起来,冒着倾盆大雨,摸黑回家去。走到家门口,只见门前乱七八糟,瓦砾满地,他看到父亲正背对着他在收拾瓦砾,以为父亲没看见他,便想悄悄溜进屋去,谁知刚进房门,屁股被父亲重重地打了一扫把。父亲喝斥道:“到哪里馋嘴去了,醉醺醺的不死在外面,还晓得回家!”哑巴不敢作声。
天亮的时候,雨也停了,风也住了,这场大风虽然没有给寨子造成什么大的灾害,但是有几栋房屋的瓦片被吹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吃早饭的时候,哑巴走进满公家“啊啊”地比画着问:“硬要砍那棵榉树吗?”
满公叫侯周友,过去当过大队干部,在寨里寨外都有威信。他一脸无奈,“那怎么办?砍树是为了筹钱修公路,大家都同意了。林业局的干部以前倒是跟我说过古树是砍不得的,它是受国家保护的。”
“那你去跟林业局反映情况,不能让他们砍掉古树啊。”哑巴比画着。
“这棵树是祖上传下来的,砍了就失去一个念想,我心里也舍不得。可我这病恹恹的身体哪能出门啊?”
哑巴见满公这个态度,只好悻悻地往道士家走去,道士侯泽禄已出远门,只有他婆娘在家。他婆娘对哑巴说:“榉树是砍不得的,这不,昨晚龙神不是发威了吗,它是在警告我们!”
哑巴使劲地点头。
4
在雪峰山区,一直传承着许多古俗,比如,大树是不能随便砍的,砍树要有仪式。
砍古树一般由锯匠师傅主持砍伐,功夫没学到手的锯匠和一般人是不能随意砍古树的,会招来灾祸。贺德六请的锯匠是张师傅,他是统溪口人,会看风水和黄道吉日。张师傅择定砍树的时间是农历六月初八,就是后天,具体时间是九点十八分。黄历上显示,六月初八这天宜订盟、订婚、祭祀、祈福、纳畜等,百事皆可。
六月初八这天,太阳像往常一样,早早地照在榉树上,照进观音洞。清晨,侯招财和侯泽福搬来一张方桌,在树边等候,贺德六和张师傅带着买好的香火祭品,一早来到观音洞。张师傅把方桌摆在树下,把三个酒杯、一升大米、一个猪头,还有一条鲤鱼的头,对着榉树摆放好,把雄鸡、锯子、斧头摆在祭台下面,然后把酒杯里倒上酒,点燃三炷香,横拿在手上,对着观音洞作了三个揖,又对着榉树作了三个揖,再把点燃的香,扦在树蔸边,等良时一到,就正式行法事。他利用这个空隙,先去看地形。这叫“看山”。他仔细观察地形地貌,看是平缓还是陡峭,树上有没有邪气,从哪里下手,树往哪边倒等等,做到心中有数。通常,砍下的树都要往山上倒,即树尖在上,树蔸在下,喻意生生不息,如果尖朝下,蔸朝上,则喻意不吉利。
张师傅又看看树尖,只有一个树尖,如果是二至七个尖子的树,叫灵官树,无论大小,是不能砍的。如果是大樟树和老杨梅树也不能砍,传说樟树上沾了牛血,杨梅树装着放鸭师傅的灵魂,有邪气。但凡古老的大树都不能乱砍,还有寺庙边、茶亭边、坟场边的树,更不能砍,传说是佛祖、神灵或死者的化身,它们掌管着一方,关乎着族人和家庭的命运。
张师傅四面观察了一遍,回到大树下面,这时观音洞的青壮劳力也陆陆续续来到树下。九点十八分,法事正式开始。
张师傅叫众人面对大树,自己先点燃三炷香扦在盛米的升子里,然后用斧头在树蔸下挖出一个碗大的浅洞,左手握米,右手把冥纸方方正正放在洞里,口里念念有词。张师傅念完,又开始一边画符讳,一边念口诀。念完,右手张开背在身后,左手将米放于坑内,用土将洞盖住。张师傅所行的这个法术叫请神封禁,打的手势是七指诀和黑暗诀。
做完这些,张师傅一把抓住祭台下的雄鸡,高高举起,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边拍打鸡身,一边念道:此鸡不是非凡鸡,身穿五彩花花衣,白天昆仑山上啼,晚上王母脚下栖,别人买去无用处,我拿它作开斧鸡……然后扯下一把把鸡毛抛向东南西北,抛向空中。做完这些,张师傅用刀往雄鸡脖子上一抹,鸡血喷射出来,他将鸡血滴在冥纸上、树身上,然后又一边念咒一边画符:一点乾坤大,横担日月长,包罗天下象,神煞上天堂。做完这些,张师傅带领众人对大树作了三个揖,然后高喊“开斧”,举起斧头砍向榉树。
5
“啊……啊啊……”
恰在张师傅举斧时,哑巴跑到榉树下,一边扬手,一边哇哇乱叫。
贺德六见哑巴跑来阻止砍树,脸都气青了,他叫侯招财、侯泽福赶快把哑巴赶走。他俩同时上前把哑巴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贺德六气鼓鼓地说:“谁让你多事?不砍树你赔我树钱呀?我都交过定金了。”他转身使唤侯招财、侯泽福两个爬上树去砍树枝。他俩正准备砍那些碗口粗的树枝时,突然变天了。正所谓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一瞬间,本来艳阳高照的观音洞上空被乌云笼罩,狂风乍起,一场暴风雨将要降临。
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瞬间大雨倾盆而下。侯招财和侯泽福吓得瑟瑟发抖,抱着又湿又滑的树枝不敢松手。
树下那些负责盘树的村民见暴风雨来袭,一个个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危险!快下来!”
张师傅看到树上惊魂未定的侯招财和侯泽福,急得直跺脚。
侯招财和侯泽福壮起胆子松开紧抱枝干的手,慢慢往下退,先退到树干分叉处,然后半抱着巨大的树干往下滑,最后摔在树下。他俩屁股摔痛了,好在没有伤着筋骨,咬着牙忍着痛,一拐一瘸地跟着贺德六和张师傅向寨子里跑去。
这时,风刮得越来越狂,雨下得越来越大,雷炸得越来越响。大树在狂风中痉挛,发出“吱嘎吱嘎”的恐怖声响,仿佛末日来临。
“树神发威了!”有人惊恐地呼喊。
闪电在空中不停闪耀,惊雷也在树梢上不断炸响。突然,榉树发出阵阵“啪啪”的开裂声,一股青烟和刺鼻的焦煳味向四周散去。
寨子里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贺德六、张师傅、侯招财、侯泽福他们几个更是吓得目瞪口呆,魂不附体,许久才回过神来。贺德六意识到自己破了财,但是也庆幸大家撤得早,庆幸自己跑得快,庆幸没有出人命案。
不久,风住了,雨停了,天又转晴了。贺德六不敢向观音洞追要定金,也不敢去榉树下。张师傅也没有去取斧头锯子,两人空着双手回去了。
侯招财和侯泽福两人则从家里拿来香烛和冥纸,跪在树下一个劲地磕头,久久不起。
……
(阅读全文,请见《民族文学》汉文版202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