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晨钟》,苏虹著,作家出版社2022年11月出版,68.00元
不知是偶然还是有意的安排。40年前,苏虹首次来到上海;40年后的同一天,他为这座城市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海上晨钟》。
当年入伍时,拎着一大包书的苏虹在新兵队伍里显得格外突出。几十年来,无论换哪个单位,他都是这么拎着书一路阅读一路写作过来的。对他而言,文学是一生的追求,《海上晨钟》更是圆了他的文学梦。
《海上晨钟》是苏虹继长篇历史小说《天昏地暗——太平洋战争》、随笔集《无为而治——老子谋略纵横》等作品后,于2021年创作的一部关于上海百年药企成长、改革与发展的小说。作者一如既往地关注中国和世界历史,同时又将视线聚焦在一个有百年传奇历史的企业上,以此为小的切口,解码百年企业的红色基因,讲述民族品牌的命运传奇,不同层次的读者可从中获取不同的营养:如果你对上海这座城市感兴趣,它是一本可观可感的“实用导览”,涉及众多标志性建筑景点和人文掌故,并配以精巧雅致的彩铅手绘图;如果你对现当代历史感兴趣,它是一本鲜活生动的“别样史册”,以虚实相生的文字还原属于个人、企业、上海乃至中国的百年风雨;如果你致力于民族企业发展,它是一本以小说为外衣的“武林秘籍”,由企业原型提供改革经验、供给创新思路;如果你想体会上海的日常与风情,它或许还是一本实用的“生活攻略”,咖啡的味道、玉兰的花香、外滩吹来的江风与钟声,在书中都有呈现。总之,《海上晨钟》里有青年奋进的成长经历、民族药企的艰辛历程、上海的百年风云,也有中国一日日茁壮强大的历史记忆。
记者:《海上晨钟》是小说,但在写法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评论家甚至以“长篇纪实小说”命名《海上晨钟》,您怎么看?这样的写作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反而更有利于“施展拳脚”?
苏虹:说实话,写作过程中,我并没有考虑采用什么样的写作手法,只是想尽量把故事讲得吸引人。但回过头来看,这种贴近现实的写法,或许与我出身于新闻专业有关,同时,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大饭店》作者阿瑟·黑利和新新闻主义的影响。加拿大作家阿瑟·黑利擅长把日常的故事写成引人入胜的惊悚小说,新新闻主义则是将文学写作的手法应用于报道。这两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能够让读者“身临其境”,有一种沉浸式阅读的轻松与愉悦。
事实上,《海上晨钟》里面有不少场景的描写,我尽量能真实还原当时的情景,有些故事也是有原型的。但是,小说毕竟不是报告文学,换言之,不能完全用“纪实”的方法来写小说。比如,书中有鲍国昌到日本考察的一个章节,信谊药厂所有的资料里,只有寥寥一句话:当年药厂的创始人,上世纪30年代初曾到日本、美国制药企业考察。具体什么时间、去的什么地方、何人同行等等,都没有记载。我为此查阅了许多1930年左右日本社会的资料,力求笔下的故事非常“像”发生的30年代的日本,包括那首描写春天来临、万物苏醒的景象以及倒春寒所带来的焦躁心情的《早春赋》,就是日本1930年前后比较流行的民谣。
记者:书中对上海的历史、建筑史都有着清晰的宏观把握,看得出来您为创作下足了功夫。写作过程中最大的难度是什么,创作动力何在?
苏虹:《海上晨钟》是以上海信谊制药公司为原型创作的。创作前期,我用了四五年的时间,通过采访、座谈等方式全方位了解信谊制药的历史,收集了大量相关的历史资料。同时,这部小说也是以百年上海为背景创作的,所以在搜集史料时,不能局限于厂史,需要有更宽广的视野。我平日阅读有个习惯,看到感兴趣的书,就先买下。比如,三十年前我曾在多伦路买到1938年、1946年两年9本影印的《文汇报》,这次创作之余翻阅这些影印本,让我对当年的上海有了更多、更具体的了解。再比如,书中写到新四军的情节,我专门通过朋友到当年新四军“联抗”部队所在地找到大量史料汇编。所有这些,都为我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素材,也为还原那段历史提供了基本依据。
当然,浩如烟海的史料不可能全部掌握,同时大量已经掌握的史料也需要甄选、消化、吸收,这是创作《海上晨钟》一个很大的难度。不过,挑战难度也可以成为创作的一种动力。为了更好地了解三四十年代的旧上海,我还到书中提及的许多地方进行过实地考察,并试图将自己置身于那个特定的年代。比如,对一些老建筑的描写,我不但在写作前进行了实地考察,还想方设法从上海建筑设计研究院、华东建筑设计研究院等单位,调阅了关于这些建筑的详细资料;为了一件衣服的描述,我找来一些当年的画报或图片仔细揣摩,这个过程本身就非常有价值。
记者:国资国企改革一向是比较受关注的热门话题,但是工业题材的创作相对而言似乎不太景气,您觉得呢?您之前是否也看了大量的工业题材的作品?在创作《海上晨钟》时有什么标准吗?您感觉完成度怎样?
苏虹:上海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发源地,是中国工人阶级的摇篮,因此,书写上海这座城市,上海工业与上海工人自然是绕不开的话题。此前,我曾阅读了郁达夫的《春天沉醉的晚上》,茅盾的《子夜》,夏衍的《包身工》,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艾明之的《火种》,羽山、徐昌霖的《东风化雨》,管新生、管燕草父女的《百年海上》等作品,但工业题材的创作相对与上海作为“中国近代工业的发祥地”“工人阶级的摇篮”的地位是不相称的。
也正因为如此,全景式反映上海百年民族工业历史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我选择信谊制药作为原型,来书写民族制药企业百年历程,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创作之初,我曾对自己立个三个基本目标:一是与信谊、与民族制药企业发展的“相似度”要高,二是置于百年上海历史的大背景下,三是不回避诸如国资国企改革这些话题。从结果看,应该说基本做到了。当然,文学创作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通过这次尝试,我希望今后能写出自己更加满意、读者更加喜欢的作品。
记者:作品非常好读,画面感很强,您在如何讲好国企故事上,融入了很多思考,包括人物架构、情节设置以及写作技巧等等,尤其是郑筱韵与张东国之间的爱情故事写得一波三折,同时也塑造了一批优秀的党员干部,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苏虹:我在创作之初给自己定的标准是,作品一定要让读者觉得“好看”。好看包括文字的流畅、人物的起伏、情节的曲折,等等,贴近生活而又超越生活,让读者阅读时有一种“代入感”——并非我有什么高明的写作技巧,主要原因还在于我书写的,都是我熟悉的东西,或者是经过我潜心研究的东西。可以这么说,作品中涉及到的近百个人物,几乎都有其原型,写作时我似乎就是在和他们对话。
记者:除了革命年代历史描写,小说的另一条主线是围绕“新谊”的现实故事展开。现实与历史交叉融合,使得小说的面貌丰富多样,同时也更具有吸引力。作为非职业作家,您在写作中一直是摸索着前行吗?《海上晨钟》中涉及所有制改革、建立经理人制度等话题,您如何把握分寸?
苏虹: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许多精彩的故事犹如一粒粒熠熠生辉的珍珠,写作中的难度之一,是如何找到一根合适的“线”把它们串起来成为“项链”。我足足憋了大半年,期间曾经写下多个开头,但很快就无法继续写下去了,主要原因是把小说写成“编年史”,成了“流水账”。这期间,我多次在上海历史博物馆的顶楼餐厅,要上一杯啤酒或苏打水,一坐就是很久。终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上海历史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历史与现实的交汇点,由此出发,既可追溯历史,也可以探究现实,还可以展望未来,因此,在《海上晨钟》里,我找到一个可以在历史与现实中踊跃和回闪的人——郑筱韵,通过她在筹备公司百年庆典过程中的一系列工作,把历史与现实“串”到了一起,然后便一顺百顺、一气呵成。
记者:多年来您对上海红色文化一直有较多关注和研究,是否也与您的军人身份有关?军旅生涯对您的写作或人生,有怎样的影响?
苏虹:作为有着近三十年军龄的一名老兵,不只是青春,自己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已经留在军营,这让我对上海红色文化有一种天然的热爱,事实上,多年前我就是上海红色文化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员。而多年的军旅生活,也给自己的生活习惯打下了深深的铬印,其中之一,就是养成了一种“坚持战斗、永不退缩”的韧劲,这是一生的宝贵财富。近三十年的军旅生涯,一定会让我的创作在沉淀后出现裂变;上海作为中国近代工业的发源地、工人阶级的摇篮,也一定会成为我创作的力量与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