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4年第3期｜冯晏：无形的形状

空气的形状

在呼吸上滑行出一片树林

一湖窗外，一个社区清晨爆发的

雾，被六千米海拔

刚压缩不久的肺。一个词

指向核的危险之波在焦虑中震颤

一片蝉鸣浸入耳朵的湿度

地平线举起清晨如火烈鸟拥挤天边

哗啦啦垂下藤蔓的小院

增肥的青瓜，一只兔子在啃噬夏天

慢的形状

摸你，你并不存在，是手指触到的幻觉

是凌晨窗口袭来的湿度在摸。漫步中

突然踩空一脚，抵达悬崖我惊醒了黑暗

一只驯鹿在街道似曾相识地奔跑

只要没跑出梦，避开现实，安全就在

与梅西在电视中抢一个空中翻滚的球体

这次脚却没动，此刻，我参与修补了

一场竞技中被损伤的慢。去医院缝合一下

被独创的鞭子抽打裂开的皮肉，今夜

云释放了星辰，失眠者的光纷纷挂在上面

思想的形状

一只杯子在思想里具有完整

以及破碎的双重意义，这还不够

还有满溢和枯竭之水的

生存比较，围绕一刹那的状态

边界线在嘴唇和印记之间

被想象力无限扩充。直角、斜角

多维度、情绪的咖啡馆

门被推开又关上，而咖啡是思想本身

是植物与月光编织的一份秘密

是果实与风的能量和挥发

白雾升起，思想使一只杯子迷失

距离的形状

打开天空下这片荒野的并非车速

而是张望再张望。或者几只饥饿的狼

与一朵云构成直角，又斜角

纬度飘移。距离不停地放弃着位置

地理的局部，放弃几匹马儿

以及蹄迹环绕着沙蒿，柠条、蒙古包

戈壁滩向后狂奔着，你后倾的头

似乎听到了明代。辽阔在挖

身体隧道就要被打通了，已有风渗透

距离是光线本身，眼前一只鸟

划过，另一只紧跟，落日加速煽动

尽头被一公里一公里缩短

像一条河汇入另一条，喘息如喧嚣

水的形状

扔一块石头在水面上跳动九下

超过你扔出去只跳了三下那一块

涌动让水中的身影拉长、弯曲、变形

比站在风中仿佛要飞更有趣

我等小船靠岸带走抒情那根筋

让浪漫主义回到忧郁亮一盏头顶灯

春梦被窗外清冷的秋水摇醒

我数池塘波纹，看月亮在用力撕一张

白纸，又被蛙鸣一声一声吞咽

沉默的形状

柴可夫斯基 D 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与二胡演奏《二泉映月》相比

阿炳的沉默更沉重、哀伤

一个村子的枯竭被吸入一口井

矿物质的星盘中不仅倒映着铁

也有汞、铅、铬、沉默的小蝎子

老榕树遮天蔽日，与枫树林

落尽红叶相比，哪一棵立于天地间

更沉默，更像呼喊。关于杜甫

苏轼、陶渊明，谁的词语对于沉默擦拭的

剑更亮，更像翻滚的云

【冯晏，女，1960 年生，曾就职于黑龙江省哈尔滨新闻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