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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性”写作的奔竞姿态——评《师父是个好人》

2025-08-15 11:4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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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著名学者萨义德发表了一系列精彩的演讲,在谈到当时挑战知识分子的四种压力时,他提出了著名的“业余性”观点。萨义德深刻指出,所谓业余性就是不为利益和奖赏所动,只是为了喜爱和不可抹杀的兴趣,而这些喜爱和兴趣在于更远大的景象。他认为知识分子在本质上应该是一种“业余精神”,他们的行动来自关切和喜爱,而不是利益和自私、狭窄的专业化。回顾吴玉龙的写作历程,他始终孜孜矻矻地秉承着萨义德所谓的“业余性”知识分子写作。

吴玉龙最近发表的短篇小说《师父是个好人》是其“业余性”写作的又一成果。该小说在意趣上纯粹、洒脱。在文本上结构严谨、逻辑清晰,显示出作者较高的叙事能力。无疑,这是一篇弘扬历史、民族正义的小说,人物出场即是非分明,黑白道清,但就是这种无可辩驳的正义叙事,却是出自一个带有一点私心的懵懂学徒,由他一点一点拨开迷雾叙述,这种零度节制、若愚式的叙事,非冷静高明的人很难做到,这是一种按照时间线索仿生的叙事纬度推进节奏,一种非全知叙事视角,这种叙事选择是作者深思熟虑后有意为之,以低姿态、低时空、低气压、低(无)信仰的无奈现实状写介入国土沦丧的中国现场,真实的还原当时中国沦陷区人民的投机实利性和现实残酷性。在抵抗失败,国土大片沦丧的现实面前,貌似一切选择都是合理的。地主乡绅贾世仁摇身一变为汉奸伪县长,在民族和身份认同上踏上千夫所指的邪路,只为一点暂时的亡国红利,不惜失节失人,自甘自取其辱;父母双亡后的“我”是亡国奴中千千万万懵懂的未成年人,生计无着,只为填饱肚子本能地活下去,但中华民族历史天空中飘荡的朴素浩然正气有形无形地指引着“我”,亦师亦父的师父就是一盏若明若暗的灯;大匠人师父似乎平静地接受了亡国命运带来的安排,干活活命,貌似没有任何立场和喜恶,所以当伪县长贾世仁找到师父,道出为讨姨太太欢心想修葺老宅以金屋藏娇时,师父没有流露出鄙夷的神色,相反很享受这从天而降的“财神爷送钱”之举,而“我”比师父更加沾沾自喜。

作者借学徒“我”的视角写到这里,读者们已经憋着一肚子同仇敌忾之气,这是高明作者的煽火叙事本领。普通人的活命法无关国家苦难,无关民族压迫,这是如实状写无数底层人的现实,“我”、窑工王二、佣人天旺等等,都是为了活命,麻木而无奈地忽略掉国家公敌,而那些有关信仰和革命抗争的话语需要有人振臂一呼,那是革命年代的常规叙事,将人后置,甚至湮灭为符号。吴玉龙深知其中肯綮,他将人还原、前置,用的是一种类似哥特小说的迷宫深入法,回到残酷现场,不动声色的描摹最接近现场的思维和动作。这些思维和意趣用在一个父母双亡、生活无着、国家危亡意识淡薄的少年学徒“我”身上恰如其分,革命信仰和抗日斗争意识并非一日天然成就的,它需要血雨腥风的洗礼而养成。

接下的叙事走向,就是在一次次误会和猜疑中,师父的形象由低到高的嬗变过程。师父帮汉奸修缮老宅、给汉奸当管家、给鬼子看病等层出不穷的贴身陪护。同时,“我”在一点点觉醒,浩然正气滋养的天然信仰不再为苟活而忽视国家正义,“我壮着胆子说:‘人家都说你干了伪事,是汉奸······’”这是普罗大众的一次意识飞升,人不再懵懂混沌,师父听后回答:“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这样的坏天气我得去看一眼贾府的宅院去。”又一次将建立在误会上的猜疑推向高潮,写到这里,已经具备谍战小说的部分元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被高悬在“我”和读者头上。深受短篇架构的局限,作者只能尽快让疑惑到骨子里的“我”看到复杂现实的结局,最后,一个潜伏隐忍在沦陷区的抗日战士岿然矗立。在一个雪夜里,抗日先锋的师父为救出两名被俘关押的八路军战士,果断出手,成就家国大义。

“我”的震撼是从内心发出一阵阵涟漪的,波纹涟漪所及,“我”对大匠人师父产生了似有若无的幻觉,小说叙事的尾声是开放式的,留下了更大的历史谜面,抗战、内战结束,全国解放后,解放军军官找“我”来做师父宋军旗身份调查,又将历史暧昧重放一遍:“宋军旗为贾世仁修过宅子?宋军旗做过贾世仁的管家?……”这些笼罩着团团浓雾的谜题已经为“我”所消化,“我”经由历史血腥已然走出懵懂,“我”隐隐觉出师父又将陷入“我”当年对他的误解泥沼中:“就在他即将合上笔记本的刹那,我猛然摁住他的右手,大声说:‘师父是个好人!这句话你一定要写上!’”这是一段意味深长的谶语,历史永远无法精准辨明自身,作者之所以如此叙写,何其不是又将师父宋军旗置于“我”的轮回的混沌影射中,这是吴玉龙理解的历史时代病,一个回旋镖式的周期律。

让我们将话题回到廿多年之前,那还是上个世纪末尾之时,我和吴玉龙相识不久,总是就当时社会之事争吵到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那时我们徜徉流连于北大一带,挥斥方遒,我看过他的一些未发表的大块文章,知道他将很多不安和感情意趣都写进了他的小说。此后,很多年不见。再见到他时,他拿出了已发表在各种文学报刊的作品。我欣喜地发现,他的小说依然遵循着“业余性”写作的理念。我感喟时光流蚀,光阴只是磨损了他的年轮,在知识分子承担和作为上他并未退步,而且,他的小说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人文感伤贯穿始终,失恋、失爱、失怙等等都是他小说经常出现的不安意象,叙事也以小人物的懵懂视角撩开时代病的各种症候,最后,小说叙事结束时,读者会不知不觉中感受到在落差中揭示病象本质的叙述力量,这种不经意的铺垫和叙述在大相径庭结果出现时,往往起到大吃一惊的吊诡效果,结局有时并非皆大欢喜,只是给人一点失望的希望,这与作者对光怪陆离社会的认识有一定联系。

最后,再说一说“业余性”写作。我们当然不能一成不变地照搬萨义德“业余性”写作理论,但面对事实而言,反观出中国当代文学“专业性”写作产出的作品,却有很大一部分处于惰性和消极性写作饾饤之学范畴,这其中有很多受到了“专业性”自身利益附加的思想禁锢,使得自身只为利益施行者策令背书,有一些则是作者自身的局限性所致。由此可见当代“业余性”写作积极性奔竞姿态是多么的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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