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业 ： 孝子不厌久病人

　　岳父今年八十四岁，有二个女儿一个儿子。三年前，他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记忆如同秋叶般凋零，眼前发生的事转瞬即忘，很熟悉的人也成了陌路人。有一次，他从医院病房里走到走廊里，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去病房，来回徘徊，那情景令人唏嘘不已。前年，他不慎跌倒，左大腿骨裂，本已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更不幸的是，在住院期间，他又染上了新冠病毒，病情一度恶化至“白肺”。那时，他躺在床上，目光空洞，连子女都不认识了，言语一片混乱。儿女们昼夜守护着他，悉心照料，喂食、擦洗、换药，无所不至。后来他们将岳父从县城医院转至省城的大医院，虽然战胜了病毒，保住了性命，但他从此卧床不起，再也不能自由行走。

　　岳父在家卧床已有一年之久，日常生活全靠儿子杨宏和儿媳建丽照料，请了一位护工协助。他终日昏昏沉沉，不认识任何人，在人搀扶下，只能勉强挪动几步。进食时，往往需要人喂食，偶尔也能颤巍巍地自己吃上几口。国庆假期，我和妻子从外地回去看他。晚餐前，护工下班了，杨宏将岳父从卧室的床上抱起，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依靠助行器，缓缓走向客厅。几米远的路程，竟耗时十多分钟。我要帮忙，杨宏婉拒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多了人反而碍手碍脚。”他动作娴熟，耐心地指导岳父抬脚、转弯、睁眼、用力……此时的岳父仿佛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蹒蹒跚跚走几步像耍赖一样不走了，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杨宏微笑着，半开玩笑半鼓励地说：“哎……杨政委（岳父曾是政委），怎么又犯糊涂了？快醒醒……醒醒……抬脚，对，就这样，再走一步，很好，很好，继续……继续……”

　　等把岳父搀扶到客厅里的椅子上坐好，杨宏已然满头大汗，细细一想杨宏也是五十二岁的人了！。我说扶着他走，还不如直接把他抱过来，杨宏说：“要让他多活动活动，整天不动对他身体不好。”岳父坐定后，杨宏又站在他旁边跟他聊天：“杨政委，累不累？”岳父微微抬起眼皮，声音含混地回答：“刚吃完饭，怎么会饿？”杨宏笑道：“你哪吃过饭了？我们还没吃呢。”他指着我问岳父：“你看他是谁？”岳父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武装部的吧，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这与我的职业毫不相干的回答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用餐时，我们将岳父扶到餐桌前坐下，为他系上围兜。递给他筷子，让他尝试自己吃饭。他颤颤巍巍地拿着筷子，闭着眼睛摸索着夹菜。建丽在一旁打趣道：“闭着眼睛怎么夹菜啊，是不是想让人喂？”说完，她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岳父嘴边。喝粥时，建丽将小勺递给岳父，温柔地说：“自己喝粥吧，这粥可好喝了。”岳父似乎听懂了，闭着眼睛舀了一勺，先放在鼻尖闻了闻，似乎忘记要干什么了，停着不动，过了一会才送到嘴边，但一半的粥洒在了围兜上。建丽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岳父，笑着提醒：“杨政委，睁开眼，你看都洒了。”随即接过小勺，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还不时地说：“嗯……你看多好喝，喝完了再吃点米饭。”岳父似乎听懂了，闭着嘴不再喝粥。建丽问道：“你是想吃米饭了吧？好，那就吃米饭。”说着，她挖了一勺米饭送到岳父嘴边，岳父果然张开嘴吃了下去。建丽像解开了一个谜题般高兴地笑了：“你们看，老爷子糊涂吗？不糊涂，他知道想吃什么。”

　　杨宏是一家企业的中层领导，平日里西装革履，有头有脸。建丽经营着自己的生意，是个光鲜亮丽的“小老板”。目睹他们如此这般对岳父的悉心照料，我心中充满了感动。刚到家见到岳父时，我深感忧虑，不知如何是好。而杨宏和建丽却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不厌其烦地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照料着他。看到这种敬老如宠儿一样的孝敬、这种在困难面前的乐观、这种重压之下的坚韧，我由衷地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和感动！

　　世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然而，我亲眼见证了“孝子不厌久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