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
—— 杨世龙 作品展 ——
作家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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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龙 苗族,1964年7月出生,现任《贵阳日报》理论部主任、贵州财经大学特聘硕士研究生导师、贵州省苗学会副秘书长。致力于探索“文学介入新闻和新闻介入文学”融合写作,在核心期刊《新闻战线》和《人民日报》《围棋天地》《散文诗报》《散文诗》《当代贵州》《贵阳日报》等报刊上发表各类体裁的新闻作品、文学作品和论文360余万字,获各类新闻奖项和文学奖项82件,其中国家部级新闻奖一等奖3件,贵州省新闻奖一等奖12件,散文诗《女人与季节的变奏》、散文《师道之河心中流》蝉联第二届和第三届“三亚杯” 全国文学大赛金奖。出版专著《禅思立方》,有作品多篇入选《中国散文诗大系·贵州卷》《爱的沼泽地》《摇曳的火焰》《黔岭观潮》及2022年度与2023年度《全国文学精品选》等选本,跻身《中外华文散文诗作家大辞典》。
东方女神
——关于围棋的禅思
A
攀越高耸入云的雪山,走出历史的沼泽地,涉过命运的险滩,你从遥远的洪荒走来,走进了崭新的二十一世纪。
抖落身上五千年的尘埃,你青春依旧、光彩照人,美如处子、魅力洋溢。而你黑白分明的双眸,犹如浩渺无边的宇宙,使人难以穷尽其中的秘密。
你的一颦一笑,都使东方的天空和大地闪烁着智慧的灵光!
B
传说尧是你的父亲。他用黑色的犀牛角和白色的象牙造就了你,造就了一个引人入胜的黑白世界,造就了一个千古之谜的神话。
在你的身上,“玄而又玄、众妙之门”的神奇意境魔方般变幻,吸引了历代帝王将相,吸引了无数骚人墨客、弈人棋士,吸引了芸芸众生。他们在你迷人的秋波中流连陶醉,忘掉尘世间的烦恼和忧愁,以致“棋罢不知人世换”。
C
你可知道,多少诗人为你倾倒,他们爱情的眼泪打湿了唐诗宋词的韵脚;
你可知道,多少画家痴迷你的神韵,就是在梦中也要勾勒你的倩影;
你可知道,多少棋士为你钟情,他们为追求你的芳心,终身无怨无悔!
但是,在诗人和你之间,在画家和你之间,在棋士和你之间,却隔着冰清悠远的天河。那么,你何时才启示人们:升怎样的风帆,才能向着你横渡?!
D
你平静如水的眸子是一面镜子,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燃烧着历史的烽烟。
你的命运,同炎黄子孙的命运密迩相连、不可分割。你灾难深重,中华民族灾难深重;你蒙垢受辱,中华民族蒙垢受辱;你扬眉吐气,中华民族扬眉吐气;你兴盛骄傲,中华民族兴盛骄傲!
你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用眼泪和欢笑,用无声的光、无形的美、无字的诗,谱写了中华民族文化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
你澎湃磅礴,似有形而又无形,蜿蜒于天空和大地之间,宛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人们多少次翘首以待,企盼有一场源自你的暴雨,野性而温柔地袭来,滋润久旱龟裂的记忆,冲击虔诚灼热的心之阀。
然而,你却在抬眼可见的万里苍穹,怡然静然地固守自己的疆域,一任浩浩长风,在你的心波里变幻云彩的容颜;听凭月轮,无声地圆在你的梦中……
E
在冷冽寒冬,你是温暖身心的炉火;
在炎炎盛夏,你是不可触摸的清凉。
而在每一个望眼欲穿的黎明和愁肠百结的黄昏,你总是以太阳的姿态,升起又沉落,沉落又升起!
选自《禅思立方》(团结出版社2021年7月第1版)
女人与季节的变奏
天地间,季节是一只白色鸟,翔舞于女人蓝色的心宇……
变奏一·冬季:女人折叠冷风景
女人们扯起白色的胸围,小心翼翼地把心中的秘密包裹。男人们喝多了烧酒,扛着没有准星的烧火棍,在雪白的群山间跋涉,如婴儿,蠕动于母亲的巨乳之间。女人们争相放飞白蝴蝶,漫山遍野追寻男人的踪迹。
相思鸟的哀鸣于冰雪中冻结,被狂风吹落于悬挂着红灯笼的窗棂……
河流已冻结,爱的热流在地底固执地潜行。色彩于无声中被抢劫,立交桥如城市的脊梁,承受温柔的敲击。凉台没有阳光,女人孤寂,晚归的白蝴蝶在暮色中纷纷扬扬地盘旋
盘旋。雪落无声。爱之力如草籽在泥土中爆裂。在季节的背后,男人们用姜子牙魔杖般的渔竿,垂钓于女人的心之河。女人于怀春时节瞳孔饥饿,饥饿的目光穿透五千年的尘埃,把白色的冷风景折叠为一枚枚小小的花蕾
等待春天。
变奏二·春季:女人的欲望如初潮漫延
季节无声。如无风的夜晚,微波轻舔堤岸,呢喃软语于心灵与心灵的空白;季节的翅膀,轻轻扇动女人的睫毛。
当冬天的最后一枚太阳被锯齿形的地平线吞噬,女人的欲望,便幻化为滴滴鲜红的血液,在无边无际的春雪上漫延
漫延。处子的初潮,于羞赧和惶惑中浇开人生美丽的花朵,温柔如流水的奔腾,冲激男人的心之阀。于是,人间便有光,有热,有生命的繁衍,有仇爱的延续……
女人温馨的呼吸,使所有的河流解冻,爱之流从地心泉涌而出,裹挟着火焰。绿色从碎裂的石缝中冒出,吮吸三月的阳光雨;女人们折叠收藏的冷风景,因男人的亲吻而悄然开放,芬芳洋溢于无人知晓的生命谷。
少女的情窦如柳丝吐出的嫩芽,在阳光下曝晒爱的秘密。天很蓝,少女的梦很蓝。
乡村的小妮在草垛中和男孩玩过家家的游戏,伟大的演习在欢笑和眼泪中完成;城市的少女挽着情人,在雨后的大街上展览流行色。无数发光的金属鱼从河床上游过。
风也多情雨也多情女人的春季很多情,花也温柔人也温柔女人的梦境很温柔
梦境温柔。蓝色的心湖中,浸泡着一枚枚红橄榄般的太阳。
变奏三·夏季:女人是奶色的白桦林
当第一个花蕾在煎熬中孕育,女人的欲望,已于一夜之间涨潮。
世纪风吹散了沉重的愚昧和羞涩,蝙蝠衫和超短裙传染了整个夏季,健美裤和开司米描绘着女人的魅力,性感和线条已然像感冒一样在阳光下流行。少女敢于在沙滩上和情人比肌肉比力度,几千年的法则被女人们像吐瓜子皮一样唾弃于尘埃。
男人的眼睛突然变得很馋很饿,饥饿的目光对粉红水绿这些五颜六色的遮羞布总是很敏感。但季节已将男人忘却,他们只能站在地球的边缘,观看女人们搜集所有的色彩,在季节的调色板上,精心地涂抹心中的梦花园。
所有的女人都在阳光中沐浴,无数美丽的大腿,排列成迷人的风景线……男人的目光,走不出这奶色的白桦林。黑发充满诱惑,缠绕男人的思维。于是,风晕眩,太阳晕眩,大地晕眩
男人的目光晕眩。
变奏四·秋季:女人分娩太阳
七月流火轻轻地拽着女人的裙角,随阳光的移动缓缓滑行。女人的心愿,成熟为一枚红彤彤的太阳,染红了世界,染红了密密的枫树林,染红了男人的瞳孔。
那一片片燃烧的枫叶,是女人们举起的生命的灵旗。
亚当和夏娃纵然已被放逐,禁果却日甚一日诱人。伊甸园虚幻而又遥远。女娲遗留的补天石,足够女人们雕刻自己的偶像,作为最神圣的礼物,奉献给新生的太阳。
成熟的秋歌回荡于女人柔柔的灵魂。男人沉默。鼓胀的母腹剧烈地起伏,热浪轻舔女人的前额,如男人无边无际的长吻。金色的竹笛吹响了祝福的歌,季节在临产前颤动,女人的血液,汇集为强大的河流,终于冲决了历史之堤。在如注的汗水和生命之血中,终于分娩出一轮
带肚脐的太阳!
鲜血之光飞溅。女人们用撕心裂肺的呻吟,剪断了沾满五千年尘埃的脐带。
于是,女人在惨败中获胜!
(获第二届“三亚杯”全国文学大赛金奖)
师道之河心中流
九月金色时节,莘莘学子们走进美丽的校园,老师们在教室里挥动教鞭,给那些萌芽着的理想梦想播撒阳光雨露……触景生情,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深邃悠远的奇丽图景——在人类文明时空中奔流不息的师道之河,滋养着两岸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和奇花异草,哺育着芸芸众生的心灵与头颅!
站在花甲之年的门槛上,我深深感悟到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产生深刻影响的,一是家庭和父母,二是学校和老师。每当忆起由小学而初中而高中而大学启蒙教诲过我的老师,就真切地觉得在人类文明时空中奔流的师道之河,也在我的心中奔流着、奔流着。每一位老师挥动教鞭的优雅身姿,都化作我心中师道之河的朵朵瑰丽浪花……
一
在我心中奔流不息的师道之河,始终激荡着“仁而爱人”的动人旋律。
设若没有老师的爱心呵护,我这株小草恐难健康成长。1988年寒冬的一天,在贵州民族学院(今贵州民族大学)就读的我因救护一位被狗咬伤的女士引发严重气胸,住进了贵阳市花溪区医院。万万想不到的是,著名散文诗作家徐成淼先生会到医院来看望我。成淼先生爱学生,这我知道,但我只是他的无数学生中的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么寒冷的冬日来看望我。
我清晰记得成淼先生来看望我的日子——1988年2月28日。那天中午,成淼先生走进病房,慈祥地看着我说:“你因救人住进医院,可能是神灵的启示。”他的幽默闪射着智慧和哲理,我疑惑之余,会心地笑了。我能有幸拜识成淼先生,不正是神灵的启示么?!
早在考进贵州民族学院之前,我就在《山花》上读过成淼先生的散文诗《竖琴》,知道他是一朵“顽强地结出籽实的向日葵”。沉浸在成淼先生的《燃烧的爱梦》《一代歌王》《太阳瀑布》等作品中,我感受到了源自一颗“仁而爱人”之心的深沉搏动……当我怀揣着录取通知书从云涨云飞的苗乡山寨赶到山清水秀的花溪河畔,而且知道成淼先生和我在同一个校园中时,心底不由涌动着美好的憧憬,尝试写了一组题为《乱弹心弦》的短章,请班主任李家祥老师转交给他。不久,其中一篇《我们是种子》在成淼先生主编的《大桥》副刊上见到了阳光。
二
在我心中奔流不息的师道之河,始终闪耀着“释道授业解惑”的智慧波光。
从游于名师,实乃学生之大幸。梅贻琦先生形象比喻:“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于成淼教授、秦敏教授等名师,是我求学生涯最惬意幸福的时光。
在成淼先生家的客厅里,经常聚集着渴望得到“写作诀窍”的学生。他犀利的谈风和新颖的见解,总是令我们迷惑苦闷而来茅塞顿开而去。特别令人感动的是,成淼先生并不是我们的任课老师,他是在给我们作免费面授,并不惜花费大量时间阅读修改我们的习作,用一颗灼灼的“仁而爱人”之心“释道授业解惑”,让我们“柳暗花明”,渡往希望的“彼岸”。从这个时期开始,我日益受到成淼先生的影响——思想的、写作的、人格的多维影响。
我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阅读秦敏教授给我的作文批语,读得热泪盈眶。20世纪80年代末,我在全国大学生作文比赛榜上有名之后,又一举夺得了贵州省大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接着在报刊上接二连三地发表文章,写作课老师秦敏先生对我的期望也就日甚一日地高涨起来。虽然写作课已经结束了,但秦敏先生还经常把我叫到家里去,一边为我修改习作,一边指点迷津。出乎意外的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还不到10年,秦敏先生被肝癌夺去了生命。我痛失恩师,心灵受到了沉重的撞击。
回眸自己的求学生涯,我依稀看到,老师们的血肉之躯构筑起师道之河的堤岸,在他(她)们的身边,涌动着期待超越的潮头——于是,老师们庄严点动教鞭,神奇的教鞭给那些萌芽着的理想梦想播撒春风春雨……
三
沐浴着“释道授业解惑”的智慧之光,我从师道之河中不断汲取知识力量,开启了一个农家子弟与祖辈不一样的人生之旅。或者说,恩师的悉心授业解惑,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即便我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却没有细思孔子所说“知命”的深意,更没有考量自己为什么是如此这般的命运。2021年2月,83岁高龄的成淼先生欣然为我的专著《禅思立方》作序,在题为《文学介入新闻的成功实践》序言中褒扬我“勇敢的探索和实验,业已取得了重大的成功。”
我本是个随风而长的苗家孩子,自从求学读书,我沿着恩师们指引的神秘路径出发、跋涉,终于进入了汉字的丛林,学会了写作,生活在了汉字里。就像我的父母依靠生长万物的土地生存一样,我依靠汉字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而生存。
我出生在贵州省黔东南一个依山傍水的边远苗族村寨,到了上学年龄,就到村办小学读书。村办小学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泥巴墙茅草房,教室里垒上土堆,架上几块木板,就算是课桌,板凳得自己带。到上初中的时候,境况也没有多少改善。从家里到乡中学上学,要步行10多里崎岖小路,每天天朦朦亮就得起床。母亲则比我起得更早,为我准备早餐和要带走的午餐。年景好时,带去的午餐大都是白花花、香喷喷的糯米饭团;若是遇上洪涝干旱年景,就只能带苞谷棒、生红苕之类的,中午放学时弄些干树枝来烤熟了吃……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通过不懈努力考上中专,毕业后成为一名教师,之后通过自学考上大学,当上公务员,于20世纪末转型为新闻工作者。
于是,有了《禅思立方》这本书和成淼先生的序言。“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浪潮席卷神州,在那股激流的冲荡之下,我周围聚集了不少钟情于文学的青年学生……几十年过去了,在回首自己的生平时,有人忆起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认定是我,让他们选择了如此这般的人生。一个人自觉不自觉地影响了他人一生的道路,想来也是一桩意味深长的事吧。杨世龙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文学烙在他身上的痕迹,一直影响着他的生命行程……”成淼先生的这段话,拨开了我“知命”的迷雾。
沉浸在感恩老师、禅悟师道的思绪中,韩昌黎的《师说》让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心中奔流的师道之河激荡着历史深处的回声,犹如林籁发音、泉石激韵……在一双双眼睛和一双双眼睛之间,在一颗颗心灵和一颗颗心灵之间,在一页页历史和一页页历史之间,师道之河流动成无字的诗、永恒的美!
(获第三届“三亚杯”全国文学大赛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