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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视角中的乡村景观

2023-05-22 11:5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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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王跃文的长篇小说《家山》,描写的是一个普通湘西山村从辛亥革命到新中国成立发生的故事。

《家山》可视为对乡村现代化给予关切的作品,但和很多题材近似的长篇小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单从情节看,《家山》没有一个显性的贯穿始终的矛盾主线,所有矛盾似乎都是偶发的,是日常化、细节化的,是生活的河流在日复一日的流动中泛起的波浪,并非外部社会中的结构性力量在村庄的投射。但从全书来看,《家山》其实存在着一条隐性的矛盾主线,即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双向作用,一个方向是,现代文明对乡村的改变,沙湾是被改造的对象;另一方向则是,在乡土中国时代,乡村所累积形成的种种道德、观念、秩序、习俗等,也在对现代化的内容和进程发生着影响。

对第一个方向而言,每一次外部社会的重大变革,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沙湾村民的价值认同和生活方式。如辛亥革命推翻封建帝制、民国禁止妇女缠足等,沙湾村的生活场景在受到外部力量较大程度的介入后,总会在幅度不一的摆动后恢复原有状态,但这种恢复不是完全的,实际上,村民的生活、精神世界已经被撬开了一些缝隙,这也意味着沙湾并未在现代化进程中掉队,而是在以自己的节奏渐渐摆脱着旧有制度以及精神的桎梏。

对第二个方向而言,《家山》中的大量情节启发我们对本民族文化传统进行更加全面透彻的认知,乡村在国家层面的现代化进程中提供了非常宝贵的凝聚力。乡村既是文明的主体,也是文明内部最稳定的组成部分。乡村历史文化传统的积淀,如道德习俗、乡贤文化等,其实为高歌猛进的现代化进程起到了减震器的作用。《家山》中的“山”,可视为一道将外部社会的剧烈冲突暂时隔绝在村庄这个“家”之外的屏障。

传统道德习俗的一个重要价值在于,人们服从公认的道德标准,很多冲突可以在道德习俗所覆盖的特定场域内自我消化。《家山》中桃香对被迫杀人的丈夫是否应该偿命,去县城和县长理论。她凭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和擅长讲四六八句的口才说服了县长,最终没追究她丈夫的责任,但归根结底,是因她丈夫保卫村庄行为本身的正当性,符合人们共有的价值观。乡贤作为国家治理体系的神经末梢,其价值在《家山》中得到了充分清晰的呈现,祐德公在村庄中的道德权威是很典型的例证,小说写了乡村作为传统道德承载体的作用。

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孟德拉斯在《农民的终结》一书中,描述了工业化过程中农民、农村生存、存在方式上发生的本质性变革,农民站在工业文明的入口处。《家山》这部作品提醒我们,要真正理解农村,重新发现农村是现代化的起点和组成。我们对村庄的理解程度,我们把自己定义为居高临下的改造者还是谦卑诚恳的观察者,决定着乡村现代化建设的顺利与否。《家山》中多次写到婚礼、生育、殡葬的过程,从中折射出一个普通农民的生命过程。每个村庄的历史,都是一部蕴含着无数独特生命过程的宏大交响和壮阔诗篇,每一个农民都是其中的一段旋律、一个章节。乡村文明是活态的、流动的,不是僵硬的、凝固的。小说文本及文本所指涉的村庄实体提醒我们,农村的存在形态、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价值认同,是一个民族文化传统的根基,为民族的赓续延绵提供了至关重要的驱动力。大量村庄史题材小说,描写一个村庄如何一步步走向作者所预设的美好图景。《家山》并未为沙湾预设一个社会发展的未来场景,而是注重呈现生活本身的质地。正因如此,《家山》所提供的文学审美价值、历史思辨价值,更值得我们去品味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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