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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温:希望大家在早八的交通工具里读到我的故事,能短暂逃离

2024-05-13 11: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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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阅读《先跳了再说:仓本聪的工作与生活哲学》,了解到仓本聪对于戏剧的爱是突然的,只是在某一天,在一家书店偶然读到了加藤道夫的著作《让·季洛杜的世界》里的一句话:“在街上走着,突然遇到一个心情很好的人,他说不定是刚看完一部好戏回家。”他便一头爱上了戏剧。

巧合的是,作家昼温对于科幻的最初的热爱和仓本聪的经历类似,也是突如其来的,感受到某个句子的召唤。不同的是,她读到的是刘慈欣的短篇集《带上她的眼睛》。直至现在,她仍然记得那一刻所受到的巨大冲击与震撼。她说:“第一次,我意识到了宇宙的广大和人类的渺小,意识到熟悉的世界并不是理所当然。”

昼温曾因《偷走人生的少女》获得乔治·R.R.马丁的地球人奖,得到了参加国际写作夏令营的机会,在那里遇到的人对于写作的执着,他们旺盛的好奇心和创造力深深鼓舞了迷惘的她,“以幻想为武器对抗无情流逝的时间,用一个又一个故事试图在广阔宇宙间追寻一点生命的含义。”这更让她坚定了写作之路。

近日,她推出了自己的第二本小说集《星星是如何相连的》,继续将“女性×语言学”作为创作核心深耕挖掘,建造着如作家韩松所形容的“语言的奇观世界”。

01

“女性x语言学”主题的科幻写作,

还大有可为

记者:语言是小说集的主题,你探讨由语言引发的技术、家庭、社会等变化以及它的种种可能性,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一主题来进行创作的呢?

昼温:读硕士的时候,我学习了很多有关语言和语言学的课程。那时我发现,当把一个东西钻研到很深的程度后,你会自然而然发现它的乐趣。所以,我基本把每一门上过的课都写成了一篇科幻小说。比如,基于翻译理论基础课,我写了《最后的译者》,探讨人类翻译和人工智能翻译的关系;基于同声传译课,我写了《偷走人生的少女》,是关于一个女孩试图通过同步别人的思想来当同声传译,最终丢失自我的故事。

除了这两篇以外,我许多小说的主题都同语言学息息相关,比如“假如语言是一种有生命的存在”(《言蝶》)、“太空时代,语言会如何演变”(《星星是如何相连的》)。这些比较有特色的语言学小说也获得了一些读者的喜爱。当然,严格来说,我并非一个真正的语言学家,我也并没有从事语言学的严肃研究。我只是一个被语言魅力迷倒的人,会去阅读、了解各个方面的语言学知识和研究。在这个基础上,我继续研究语言与科幻,也对这个组合越来越感兴趣。

记者:我们一般想到语言学,会觉得是一门严肃的学科,但你的小说实际上采用了一些方法,去中和了一部分艰深的内容,比如融合爱情、悬疑、亲情等元素,这是你个人的写作取向?还是说考虑到阅读接受的问题?

昼温:“故事是生活的比喻。”语言学主题之下,很多故事表达的是女性的生活与成长。女孩们探索自我、探索命运、探索世界,面对复杂而沉重的现实,不得不抵御来自生活、社会的压力。勇敢迎战的角色们将语言学理论与自己的人生相映衬,从语言或其他科学中汲取力量,最终找到自己的道路。

记者:就像你在序言里所写的:“十余年,‘少女与语言’这一主题,在蜕变自我、闯荡社会和探索宇宙的背景下,能够绽放出那么多奇妙的故事,我自己也没想到。”我想创作有时确实如此,这种未知性常常能带来惊喜。

昼温:“女性x语言学”主题的科幻,还有太多可以探索的地方。之前我的故事主要集中在“科研”“职场”“太空”三个场景,这几年我花时间走访了更多国家,后续会更深入探索不同文化对这一主题的影响。也许会产出更具有地域特色的故事。

记者:关于女性写作,伍尔夫写过著名的《一间自己的房间》,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昼温:这是一本很好的书。此外我觉得,写作也很需要一间自己的“心灵房间”,也就是有时间和空间来关注自己的真实感受,而不是社会中扮演的角色。

记者:因为《偷走人生的少女》,你获得了乔治·R.R.马丁的地球人奖,并得到了前往阿尔伯克基的“Taos Toolbox写作营”学习的机会,可以分享一下那段经历吗?有什么感触?

昼温:非常难忘的经历。课程老师主要是南希·克雷斯(雨果奖和星云奖双项桂冠得主)和沃特·琼恩·威廉斯(《纽约时报》和《伦敦时报》的畅销书作家,只算星云奖就得过十次提名),还有特别嘉宾乔治·马丁。

每天课程的主体是互相评议。大家轮流对提前选好的2、3篇学员作品进行评议,每个人有两分钟点评时间,别人不可以插嘴,作者也不可以反驳或辩解。等所有的同学都点评完后,就会轮到沃特和南希深谈自己对作品的见解,最后大家再一起讨论。这种workshop非常有助于写作水平的提升,如果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尝试自己组织。马丁老爷子也来给大家上了一堂课,我还有幸和他共进晚餐。

参加workshop之前,我一边写作一边上学,对未来迷茫又恐慌。但那次遇到了很多作家,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用自己波澜的命途验证了一句话——在梦想的指引下,你会过上年轻时根本无法预料的生活。

未来,突然不是那么令人害怕了。他们处在不同人生阶段,都有着自己要处理的问题,但相同的是对科幻的执着和对写作的欲望:和当时的我年龄相仿的毕业生,一边当急救护士一边画漫画;两个孩子的母亲,有全职工作还要挤时间写作;合写一本小说的夫妇,需要共同克服分歧和疾病;功成名就的老作家,曾经的事业线像过山车一样陡起低伏……

无论年纪多大,他们都有旺盛的好奇心和创造力,以幻想为武器对抗无情流逝的时间,用一个又一个故事试图在广阔宇宙间追寻一点生命的含义。这更让我坚定了写作之路。

02

好的科幻,拥有打动别人的力量

记者:你是一开始就选择了科幻这一类别来表达自己吗?第一次被它打动的时候,觉得科幻迷人在哪里?

昼温:这是一个我分享过很多次的神奇故事。高中二年级的一个平凡的下午,我在学校的图书馆等朋友,偶然拿起了一本刘慈欣老师的短篇集《带上她的眼睛》,里面第一篇小说就是《流浪地球》。而我在读到第一句话时,就被深深震撼在了原地。

我没见过黑夜,我没见过星星,我没见过春天、秋天和冬天。

我出生在刹车时代结束的时候,那时地球刚刚停止转动。

就是这句话,让我站在原地读完了整篇小说,然后立刻爱上了科幻文学。

第一次,我意识到了宇宙的广大和人类的渺小,意识到熟悉的世界并不是理所当然、恒恒久久,意识到科技的力量与无力。我仿佛从地面直接垂直升起,穿过云层、穿过大气,坚实的地面迅速缩小成一个圆球,然后消失在视野里,只剩巨大的太阳在无尽空冷的宇宙中狂乱挥舞触须,然后太阳也不断后退,变成了一颗隐藏在永恒夜幕中的星星。

我所熟悉的一切、在乎的一切,我纠结的试题、我担忧的体测,我爱的家人、朋友,我找不到的半块橡皮,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我感到害怕,又兴奋。我只是一个匍匐在地面的小生物,千百万年传承下的基因编织成的神经系统里,没有应对这一切的反射回路。所以,当超脱于其他生物的人类大脑试图理解这一切时,一切都不同了。

后来我知道,第一次在太空俯瞰地球的宇航员,也会有类似的体验。对我来说,用不着费力上宇宙,一篇小说就够了。

很久之后,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科幻个人短篇集,然后是第二本。在一场签售会上,好多专程赶来的读者都提到,在忙碌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在早八沙丁鱼罐头一般的交通工具里,读到我写的故事,就好像暂时脱出现实生活,望向深远而美丽的星空。知道自己的文字也能这样打动其他灵魂,让我特别感动。

记者:那在你看来,一部好的科幻小说又该具备怎样的特质?

昼温:拥有打动别人的力量。

记者:有的作家会将某一年龄作为划分自己创作的分界点,也有的作家会选择某部作品,对你来说,是否存在这样的一个分界?

昼温:成长和写作是连续性的光谱,我爱自己每个阶段的每一篇作品。如果一定要分界,我会想到这些节点:

1. 《最后的译者》是我第一篇用“昼温”为笔名创作的科幻小说,这可以算我语言学科幻的起点。

2. 《偷走人生的少女》是我第一本个人短篇集。

3. 《沉默的音节》是我第一篇被正式译介到海外的作品,获得了当年日本星云奖的提名。后来又有多篇作品被译介到日本、美国。

4. 《星星是如何相连的》是我第二本个人短篇集,收录了更多双女主的故事。

记者:特德·姜曾在《纽约客》写了一篇题为“ChatGPT Is a Blurry JPEG of the Web”谈ChatGPT,引起不少回响,他的论点是:ChatGPT本质上就像是一个以问答方式为网络上一切数据提供“模糊图像”或“缩图”的预览程序。面对人工智能写作,我们的作家聊了很多,余华曾表示:“ChatGPT能写出中庸的小说,但写不出充满个性的小说。” AI已经让人和现实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它引发我们对语言、对创作本质的思考,你怎么看?对于作家而言,你觉得如何应对这种变化来捍卫写作的尊严呢?

昼温:只要人类还有表达自我的欲望,创作就不会消亡。AI是一个新的工具,带来人类文明的“成长”(不一定向好还是向坏),那在新的阶段,一定也会有新的创作主题和空间。

记者:要结尾了,你平常一天的安排是怎样的?在写作方面是计划型人还是随性派的?

昼温:早年我比较喜欢熬夜写作,曾经连写了一整天,产出一篇2万字的科幻小说。后来身体有点吃不消,有段时间腰痛严重,就改成了每天写几个小时,其他时间就在脑海里构思。

此外,我喜欢去剧场看音乐剧、舞剧和话剧。令人沉醉舞台艺术往往会带给我崭新的灵感。我也写过一篇跟舞台有关的科幻小说:人工智能左右人类的命运,在地球上导演一幕一幕可歌可泣的悲剧。这篇小说的英文版已经出版,中文版也会在未来跟大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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