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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2024-01-12 10: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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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注释

郑伯克段于鄢:原本是《春秋》里一句话,鄢,地名,在今河南鄢陵。

恶:动词,厌恶,不喜欢。

制:地名。

岩邑:险要的城邑。

焉:疑问词,怎么能。

辟:通”避”,躲避。

其:用在句首,加强反问语气。

锡:同”赐”,赐给。


译文

当初,郑武公从申国娶妻,名叫武姜,生了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难产,惊吓了姜氏,所以起名叫”寤生”,于是厌恶他。喜爱共叔段,想立他(为太子,姜氏)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不同意。

等到庄公即位,(姜氏)为共叔段请求制地作为封邑,庄公说:”制,是个险要的城邑,虢叔死在那里,别的城市唯命是从。”(姜氏)请求京地,(庄公)叫共叔段住在那里,称他“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说:”分封的都城如果超过三百方丈,那就会是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城墙不合规定,这不是先王的制度,这样下去您将会控制不住的。”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怎能躲开这种祸害呢?”祭仲回答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滋长蔓延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不能铲除干净,何况是您受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做不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己垮台,你姑且等着瞧吧。”

不久太叔段命令西部和北部边邑两属于自己。公子吕说:”国家不能忍受有两属的情况,您将对它怎么办?想把国家让给太叔,我就请求去侍奉他,如果不给,那就请除掉他,不要使老百姓生二心。”庄公说:”不用,将会自己赶上遭殃。”

大叔又收取两属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封邑,一直到廪延。公子吕说:”可以啦!再扩大,将会得到民众。”庄公说:”对君不义对兄长不亲,再扩大就将崩溃。”

太叔段修缮城廓,聚集民众,整理盔甲和武器,准备士兵和战车,将偷袭郑国国都姜氏将打开城门(做内应)。庄公听到了他们的日期,便说:”可以动手了。”派子封率领战车二百辆去攻打京邑。京城背叛共叔段,段逃到鄢。庄公到鄢地讨伐他。五月辛丑,大叔出城逃亡到共。

《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说他是庄公的弟弟;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便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这么处理含有责难郑庄公的意思。

于是安置姜氏到城颖,并发誓对她说:”不到黄泉,不要相见了。”但不久就后悔这件事。颖考叔担任颖谷封人,听到这件事,有礼物献给庄公。庄公赏赐他吃饭,吃时故意舍弃肉。庄公问他,回答说:”小人家中有老母,都尝遍我 的食物,但没有吃过国君赏赐的食物,请允许我把这些肉带回去送给她。”庄公道:”你倒有母亲可以送,偏偏我就没有!”颖考叔说:”冒昧地问说什么呢?”庄公告诉他缘故,并且告诉他自己很后悔。回答说:”君王对它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掘地见到泉水,在隧道中相见,那又有谁能说不是这样呢?”庄公听从了他。庄公走进赋诗:”大隧道之中,快乐呀乐融融!”姜氏出来赋诗:”大隧道之外,快乐呀多畅快!”于是作为母子像从前一样。

君子说:”颖考叔是位真正的孝子,他不仅孝顺自己的母亲,而且把这种孝心推广到郑伯身上。《诗经·既醉》篇说:‘孝子不断地推行孝道,永远能感化你的同类。’大概就是对颖孝叔这类纯孝而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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