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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我把小说当成了人性的实验场

2025-02-28 14: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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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机密》,石钟山著,作家出版社 2025年1月出版

2001年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当时可谓名副其实的“激情燃烧”,不但出了续集,也带起了一股军旅题材热,包括后来播出的《军歌嘹亮》《幸福像花儿一样》也都改编自石钟山的作品。

和平年代的军营生活和军人精神世界曾经在石钟山的作品中占据了大半,战争的硝烟和历史的记忆只是一种背景或者底色,近年,石钟山又在谍战系列开掘出新的阵地,《问苍茫大地》书写的是硝烟散去后的隐秘较量与无声激情,新作《一世机密》描写了一对中共地下党员用一生坚守机密的故事。石钟山在谈到《一世机密》时说,是小说主人公苏北的原型、八十多岁老特工的一句话打动了他,那就是:“我一辈子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作家以反谍战叙述的方式讲述一个谍战故事,不仅为谍战故事添加了新的魅力,而且将地下党人的信仰精神与共和国的发展勾连起来,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中国作协副主席、军旅作家徐贵祥对书中的精彩细节描写赞叹不已,认为是作者出色的创作功力使作品大放异彩。

记者:继《地下地上》《大陆小岛》《关东往事》等谍战题材之后,您又创作了《一世机密》,新作与您之前创作的谍战小说有什么不同?

石钟山:每个作家都生活在当下的社会里,面临的生活体验和感受大同小异,造就了大量的同质化作品。所以我每创作一部作品,都面临着诸多挑战,不论创作什么题材的小说,都要和自己之前的作品不一样,同时也要和同行在同类题材的创作有所不同,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存在的价值。作品是写生活的,从生活中来又回到生活中去,是通过人物和故事传达人生体验,在人生体验中参悟生活的哲学。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的三维空间,但思想却可以突破三维空间,尤其是作家的思想更应该突破现实的维度,向更高的层面去探索。传达的信息、对人生的思考不尽相同,这就是作家创作的意义。和许多作家一样,我早期的创作并没有突破现实中的三维空间,一直花心思在写故事和人物塑造上挣扎,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现在回头再看自己的作品,只是从生活出发,还原生活而已,缺少对世界的思考,对小说创作中的人物缺少观照和温度,更多的时候是在写生命的体验,缺少在更高维度下的感悟,所感受到的一切还都处在一个扁平化的世界里。

记者:《一世机密》在这方面有很大突破。

石钟山:我尝试着让一个人走进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解放前夕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地下党员苏南,奉命调往重庆。在即将赴任时被敌人暗杀。为了不错失潜入敌人内部的大好机会,苏南的弟弟苏北接到命令,李代桃僵替哥哥完成这次特殊的任务。弟弟和哥哥虽然长得很像,但他们成长环境不同,性格迥异。苏北为了完成哥哥没有完成的任务,走进了哥哥的世界。为了不让敌人挑出破绽,他要做得像哥哥一样,同时在嫂子面前还要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在自己的侄女面前也要扮演爸爸的角色。从此苏北的人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从接受任务那一刻开始,以前的苏北已经不存在了,他就是哥哥苏南。解放后他从地下转到了地上,最后奉组织的命令和嫂子完婚,为了保守机密,为了一家人适应他这个角色,他的户口本上毅然改成了哥哥苏南的名字,最后他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苏南。曾经的苏北,在去重庆赴任那一刻,已经消失在了长江里。

在《一世机密》这部作品里,我把小说当成了人性的实验场,探讨一个人如何变成另外一个人,不仅他的名字,身份和生活轨迹,更重要的是心理,这是一个漫长又潜移默化的过程,在特殊环境里,苏北要暗示自己就是苏南,心里的暗示很强大,苏北用一生完成了对苏南角色的转换。《一世机密》与其说是一部谍战小说,更是一部心理小说,看不见摸不到的暗物质到底有多强大,从一个人的生命、心里轨迹转变到了一次文学的实验。可能这也是我这部小说与自己之前创作的谍战小说的不同。谍战只是一个套路,是小说另外的一种包装形式而已。也许读者不留意,可能忽略了我的探索,但也不妨这是一部很好读的小说,谍战小说应有的形式都具备,故事跌宕起伏,足以吸引读者去读下去。

记者:谍战小说和谍战题材的影视剧已经形成某种套路,不是抓卧底,就是潜伏者神通百变,应对自如地完成任务,观众和读者已经熟悉了这种创作手法。谍战小说如何突破固有的模式,如何出新,是摆在创作者面前的又一道难题,《一世机密》是如何摆脱谍战小说的固有套路的?

石钟山:十几年前因工作的关系,我采访了一批当年的地下工作者,有北京、上海、南京还有重庆的。他们诉说起当年地下工作的经历,和现在的谍战小说、影视剧一点儿也不一样,地下工作时身份自然是保密的,他们的工作都是日常性的,真正打入敌人内部并获取要害位置的地下党毕竟是少数,有时上级为了获取一份地下情报,需要几方面的信息拼凑,才能确定一条信息是否准确。不论是在日本侵略期间,还是在解放战争的年代,我党地下情报工作从来没有中断过。若有经不住诱惑的地下党员投敌变节,对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事件。为了保存更多的地下党员安全,他们逐渐建立起了一条铁打的纪律,只单线联系,这时如果出现叛徒,他们的损失会减少到最少。现在的谍战小说和影视剧,为了达到戏剧效果,追求各种巧合,把所有遇到的危险都集中在一个地下党员身上,作为创作也无可厚非,但这并不能代表当年地下党的真实经历。

在《一世机密》这部小说里,我根据原型努力恢复真实历史原貌。当年的地下党员在解放之后,大部分人都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但在这些平凡的生活背后,是一颗又一颗并不平凡的灵魂,他们忍辱负重,用一生的信誉守卫机密。许多当年和他们一起参加工作的战友,很多人都已得到高官厚禄,可他们仍然默默无闻,这是一群有操守的特殊人群,解放前他们在隐蔽战线默默奉献,解放之后仍然在负重前行。在小说中,我试图刻画一对特殊的夫妻,他们用一生来守护组织机密的传奇故事,他们表面的日子虽然平淡,却并不平凡。特殊的经历造就了他们特殊的人生,这是人性的拷问,也是一名地下党员品质意志的坚守。十年机密,一生守护,这就是众多普通的地下党员的一生。

记者:您的创作生命力一直很旺盛,2024年《清明》第2期发表了长篇小说《众生平安》,同年7月份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爱情永远是年轻》。

石钟山:《众生平安》和《爱情永远是年轻》是两部不同题材,不同年代的小说。《众生平安》(即将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是一部关注当下小人物生存的故事,他们在用青春寻找着自己的未来,可他们离自己的成功和幸福到底有多远? 也许不会有答案,我们的命运和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爱情永远是年轻》是一部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为背景的故事,一群即将毕业的中专生,他们崇敬英雄,同时也对莫测的命运充满了迷茫,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爱情到底又是什么? 他们同样也在寻找着答案。时间的历练让那一代人不仅尝遍了生活的甘苦,也懂得了爱情的真谛。

记者:您从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到今年为止在创作道路上已经满40年了,回望自己的创作,又有怎样的一番感触?

石钟山:40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半辈子的经历了,对我个人而言,整个人生最好的年华都是在文学的陪伴下走过来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言难尽。最初我希望文学改变命运,因为自己在青春年少时选择了文学创作这条路,所有的人生轨迹都是和文学有关系的。年轻时想获奖,想通过文学一夜走红,但是因为自己的创作能力不够,文学并没有让我在文坛上大红大紫,后来通过影视的加持才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突然悟到了一个道理:属于自己的永远只有那么一点点,别人的花红柳绿,那是别人的。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又该得到什么之后,心里反而平静了。其实我在文学的道路上已经得到了很多,并不是名利,是一直相伴的文学让自己懂得了人生,参透了一点世间的真相,明白了空就是有,有就是空的道理。对文学的执着,对一切功名利禄的诱惑,就超然了许多,学会了放下。

文学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写作就像上班一样,每天总得找点儿事儿干。在自己的思考还没有枯竭时,总有要向社会表达的东西。从事文字工作,久了就会有一种使命感,总希望自己的思想通过文学的表达,能给读到自己小说的读者带来某种启悟,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现在我明白了,小说不仅仅是讲好故事,塑造人物,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思想的表达。作家最高明之处,就是用最通俗的形式,传达给读者自己悟到的一点真相。如果文学失去了这种力量,也就失去了文学的意义。我在努力让自己的文字能达到呈现世间真相的能力,让更多有缘读到我作品的人受到一点点启发,这是我一直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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