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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新型的文学批评话语

2023-05-24 09:2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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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明是一个具有独特的批评气质和鲜明风格的批评家,也是当今极具影响力的人文学者之一。他在文学史、文学理论、当代作家作品评论,以及建构中国文学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等方面,不仅四面“挑战”、成就卓著,而且开拓了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疆域,创造了一种新型的文学批评话语。

了解当代文学批评史的人都知道,新时期以来我国的文学批评经历了三个阶段:上世纪80年代为第一阶段,这阶段的文学批评虽然在理论上不够完备,但批评家注重审美和文本分析,总体看是一种“文学审美”的批评。第二阶段是上世纪90年代,随着商业大潮的兴起和消费时代的到来,当代文学批评出现了新的转型——从审美批评转向文化批评。文化批评的致命伤,主要是有“文化”缺“文学”,有“外部考察”而没有“内部审美”。进入新世纪,文学批评又迎来了一次转型,即文学批评全面地“理论化”与“学院化”。这是新时期文学批评的第三阶段,我在一篇文章中称之为“审美淡出,理论凸显”的阶段。“学院派批评”的突出问题:一是远离文本,远离文学现场;二是艺术感觉迟钝,忽视文学批评的审美属性;三是热衷于西方理论,玩弄名词概念;四是批评语言生硬刻板、干巴枯燥、面目可憎。陈晓明虽然也属于“学院派”,但他的批评却有别于上述的“学院派批评”。他既熟悉康德、黑格尔等人的哲学,深研德里达、先锋小说和各种后现代理论,又十分重视中国经验,善于“化西方”和“本土化”。这是他创造的新型文学批评话语的现实基础和逻辑前提。

这种新型文学批评话语,现代性色彩是其主调,理想主义与浪漫气质是其底色,敏锐判断与文学审美是其标识。这是有思想的文学批评,是批评的理论化,是以理论为引领的文学批评。具体来说,陈晓明的新型文学批评具有如下的独特风格:

其一,对现代性的执着与痴迷。现代性是陈晓明文学批评的一个关键词,也是他整个文学批评活动的主线。从1993年出版的《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到《德里达的底线》《中国当代文学主潮》,我们看到,陈晓明将现代性这一宏大概念引进当代文学批评,不仅为当代文学批评提供了一种新的理论视角,而且体现出了陈晓明作为一个批评家的敏锐和前瞻性。在陈晓明这里,现代性是一个内涵丰富、充满活力、极具包容性的概念,它既是一种持续进步、合目的性、不可逆转发展的历史视野和价值取向,又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方案与有效的文学路径。正是在现代性的话语体系里,同时结合中国式现代化独具特色的语境,陈晓明探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独特性,它的主潮、时代精神与中国经验,以及变革和创新的历史必然性。客观地说,在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家中,还没有人像陈晓明这样执着与痴迷于现代性,并将其作为文学批评的重要驱动力和取之不尽的理论资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陈晓明创造了一种新型的文学批评话语。

其二,智性与诗性。陈晓明的新型文学批评话语,体现出一种高度的智性。在我看来,几乎所有优秀的作家和批评家,都拥有这样一个特点,他们都有一种高度的智性。智性达不到一定的高度,成不了时代优秀的批评家,也谈不上引领一个时代文学批评的潮流。就陈晓明来说,他的智性批评体现在三方面:一是深入关注并探索前沿理论。比如中国先锋文学、后现代主义思潮、德里达的解构理论、詹姆逊的文化理论等等,这些常人望而生畏的艰深理论问题,最能激发陈晓明挑战难度的兴趣。在这些艰深的理论场域中,他自由穿梭,得手应心,自如且从容。二是提炼概念的能力。陈晓明不仅拥有开阔的学术视野和现代批评品格,而且具备批评家的敏锐和提炼概念的能力。在他的文章中,除了对“现代性”“后现代主义”“解构”等概念有新的提炼和阐释外,他还善于从具体的文学思潮、文学现象以及文本里概括抽象出一些概念,比如“晚郁时期”“阴面写作”“歪拧面向”等,这些概念的提炼,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以为,能从文本、个案、现象中提炼概念,是大学问家和大批评家的一种能力,也是好的批评的必备品质。三是思辨色彩。陈晓明的智性批评,还渗透出一种强烈的思辨色彩。这种思辨气质体现在他的选题、提炼概念、运思过程、论证方式,特别是行文中。他的行文既层次丰富、论证透辟充分,又体现一种高超的归纳、辨析的能力。

与智性批评互补的是诗性。在《陈晓明文集》第一卷序中,陈晓明认为“理论与激情、诗性与思辨可以融为一体”。在文集第二卷序中,他又进一步强调:“理性感悟与诗意结合是我的表述风格。”陈晓明的批评实践,正是朝着这一路向前进。他一方面受过良好的学术训练,具有深厚的理论学养;一方面又不愿意把文学批评写成木乃伊式的“论文体”“学报体”。因此,他在智性和学理的基础上,注重审美经验与感性经验的介入,以及生命体验与感情的灌注。因此,他的阐释既是介入的、在场的,也是叙述的——他复活了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并呈现了自己的“灵魂在杰作中冒险”(法朗士语)的经过。为使文学批评成为美文,成为一种有更鲜活的文学色彩的文体,他还特别注意批评的修辞性,追求诗性笔致与平等对话,同时重视文气,以及表达的声音与节奏。中国古人要求好文章要有义理、考据和辞章。义理就是道理的辨析;考据就是要有历史证据;辞章就是文章语言要优美漂亮,正所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陈晓明的可贵,在于他一方面有现代性的世界视野,一方面又很好地承续了我国的优良文统。而他的批评之所以获得学界的认同和读者特别是青年研究者的欢迎,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种智性与诗性互融、理想主义与浪漫激情交织的表达方式。

其三,文本分析与文学现场。当下,人们之所以对“学院派批评”多有诟病,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学院派批评”不大注重文本分析,同时又远离文学现场。陈晓明的文学批评为什么可贵和值得倡扬?因为他的批评不但重视文本分析,而且时刻处于文学的前沿,关注当代文学思潮的演变和作家作品的“脉动”,具有鲜明的现代感。《陈晓明文集》第6卷的“小说的内和外”,用细读的方法,分析了当代15位知名作家的15个文本。陈晓明从文本的叙述、语言修辞、象征和隐喻、人物的行为与命运等“内隐”和“外化”的多个层面,重建了文本细读的批评方法。陈晓明文本细读的独特处,还在于他善于从不起眼、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发现文本具有标识性的特征,而后以此为切入口和线索,打开作品的独特通道,直抵文本的内核和作家的内心世界,同时勾连起文本的“内”与“外”,以及作家与历史和时代、与当代中国社会错综复杂的关系。尽管陈晓明试图重建文本细读的批评方法还有待完善,但他立足本土、贴近文本、面向现实和时代的立场和姿态,展现出了一种崭新的批评风貌。

我们正处于一个新的时代。新时代需要有效的、有力的、崭新的批评,也需要大批评家。陈晓明正是这样不断前进的批评家。他近40年的文学批评实践,包括他提出的许多命题、观点、理论构想和方法,都富含理论和现实的意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批评的探索与实践,将在时代的大格局中,越来越凸显其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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