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诗歌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观念艺术

马拉，1978年生，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硕士。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扬子江》《汉诗》《江南诗》《山花》等刊物发表大量诗歌作品，入选国内多种重要选本，著有诗集《安静的先生》。另著长篇小说《余零图残卷》等五部，中短篇小说集《广州美人》等两部。

1、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有着漫长的诗歌写作史。大约1993年或1994年，我在当地报纸发表了我的第一首诗，只有十来行，内容我还记得，春天的稻田。那种稚嫩和好奇，如今想起来仍然让人感动。发表之前，我已经写了好几年。我少年时期在乡村度过，诗歌的初始阶段，大自然的声响和形象自然地进入到我的诗中。我一直对灵感缺乏足够的信任，灵感会让一首诗完成得更舒适，但它不可靠。诗人的写作，还是要从自发进入到自觉，有意识地去创造。

2、请选择2—3位对你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

我对布罗茨基进行过比较深入的了解，老实说，他的诗对我影响不大，可能是译本的问题，总觉得不太好，也许是我感受力的问题。我比较喜欢的版本是金重翻译的，微信公号上有。在金重的译本中，我能看到布罗茨基的部分才华，至于诸多诗人说的那种耀眼的才华，依然没有得到显现。但是，在他的散文中，即使经过翻译，那种才华依然如此耀眼，我对他的修辞借鉴诸多。此外米沃什、阿米亥、沃尔科特对我均有着深入而持久的影响。我非常喜欢梵高的画，那是我能够用心灵体验到的伟大作品，他的热情和创造力叹为观止。艺术史上有过非常多的大人物，我坚信，只有对你产生影响的才是有效的，换言之艺术允许偏执并保持微笑。

3、请提供你自写作以来的10首代表作题目，并注明写作年代。

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我试试看。必须强调的是这里列出来的10首，只是我此时此刻的选择。也许几天，也许几年后，这个名单可能会发生巨大的变动。这足以证明，代表作有时和代表一样不可靠。

1、《夜巴黎》（2012）

2、《祷词》（2020）

3、《特指身份》（2020）

4、《悲泣的托尔斯泰》（2020）

5、《加勒比海的诗人》（2020）

6、《天上大风》（2022）

7、《鄂温克消亡史》（2022）

8、《人性博物馆》（2022）

9、《荣耀与权柄》（2022）

10、《远光灯》（2022）

4、你写诗一挥而就，还是反复修改，还是有其他写作方式？

这些年，我指的是近十年，我极少有一挥而就的时刻。即使偶尔有，那也只是初稿。我越写越慢，越来越有耐心，我再也不认为写得快是才华的表现，更不认为和写得好有什么关系。我的诗基本都有过反复修改的过程，极少一次成型。哪怕一首短诗，它最终呈现出来的自然状态那也是刻意的结果。通常，我写完初稿，会即时改改，然后发个朋友圈。过两天，我会把它存到我的电脑。这时会有一个深度修改。这次修改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了，我会发到我的公众号，主要是出于交流和保存的目的。我的电脑出过几次故障，丢失过文件。通常，在正式投稿之前，还会有一次修改，个别字词的改动，大体不会动了。此后，当我再翻看写过的诗，偶尔会改，但基本都是极细微的调整或者干脆删除不要。

5、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你诗歌写作的关系？

我是个职业作家，我的工作就是读书写作，这就是我的生活，它们是一体的。

6、你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你写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吗？

应该这么说，各种评论文章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诗歌评论。原因简单，小说家和散文家直接操刀做评论的并不多，而诗人做评论的就相当多了。如果在世界范围看，几乎每个大诗人都是非常棒的诗歌评论家。更有趣的是不少诗歌评论家也在偷偷或者公开写诗。这些年，随着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的繁荣，有些在大学就职的小说家写起了评论，就深度而言，还有很大提高空间。诗人比小说家更喜欢谈论理论问题，有着更强烈的文学史焦虑。诗歌具有更强烈更多样的形式和观念分歧，阐释成为开宗立派的必要。通常，诗歌评论写得更活泼更开放，也更具攻击性，在我看来，这是诗歌活力的体现。我偶尔也写点和诗歌有关的文章，除开给朋友们帮闲，也会写点个人思考。诗歌在某种意义上，它就是一种观念艺术。

7、请写出你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

观念。诗歌作为一门艺术，自然存在形式和内容的问题。如果我们把形式理解成诗歌的技艺，内容理解成观念。那么大致就会明白，再好的形式，没有内容也是没有灵魂的。更何况，即便是技艺，也和观念密切相关，不可能有独立存在的技艺。我做过一个实验，把各种诗人的诗拿给我妻子看。她没有任何诗歌经验，对文学也没什么兴趣。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够大体准确地分辨出那些是大诗人的诗，那些是不入流的诗。我问她，你是怎么分辨的？她说，虽然我不懂诗人在说什么，但你看句子，他们境界是不一样的。有的一看就高级，有的每个字都冒着俗气。我相信这种直觉，诗人的高下确实是一眼可见的。有些诗，尤其是成熟的大诗人，他们默默地传递出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像是一个引路人。当你被牵引，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在观念能力远远超越了你。

诚意。这是一句说烂了的话，没有任何新意，我还是想稍加解释。什么是诚意？用自己的词，用自己的情感，用自己的身体去理解世界。我记得有位作家说过一句话，一朵花能不能不开放？是的，能不能不开放？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不必满足他人的想象或期待或要求。如果你不爱你的母亲，你不必歌颂；如果你对疾苦没有同情，你不必在诗中落泪。生而为人，这个世界总会有打动你的地方，无论喜怒哀乐，无论正误是非，写下你的所思所感，不要撒谎，你不必在公共的城墙上再加一块砖。

技艺。诗歌具有高度精密的内部肌理，一首修辞粗陋的诗，即使有一个好的观念，依然让人觉得遗憾，为什么不做得更好一些？再说一点，我们认为的识别度高的诗人，多半因为技艺。仅从他们的修辞，他们的语法，你就能把他们从千人一面的诗歌之海中找出来。因此，技艺怎么可能不重要？无论在哪个领域，我从未见过一个技艺粗陋的大师。技艺就像基石，有了好的技艺，塌方的可能性大大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