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75周年特刊丨当代作家 张真男 国庆作品展】

      张真男  重庆市人，系原重庆松藻煤电公司退休人员，从医40多年，现已退休。文学爱好者，其作品《拐杖》曾获第三届“三亚杯”全国文学大赛金奖，并收录入中国文化出版社《2023年度全国文学精品选》中。其作品《医者神性》获第三届“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其作品《斑鸠》发表于《夔州文化》2024年1期杂志上。

闲谈文化人

　　我是60年代初出生的，打小在农村长大。我们那地方，贫穷、落后、闭塞，典型的穷乡僻壤，睁眼所见都是农村人。什么叫农村人，给人的映像大体是：没文化、没礼貌，干农活的粗人。

　　春秋时期鲁国的原壤就是这样的人。夫子衣锦还乡，见到发小原壤，他竟然箕踞坐着（叉开两腿坐着）等待夫子。这可是大不敬，当即惹恼了夫子，于是夫子张口就骂：“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翻译成现代文就是：年幼的时候，你不讲谦逊孝悌，长大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成就，老了又不死，真是个害人虫。

　　我想，我等要是生长在夫子的年代，不知先生见了我等，要骂出怎样的花样，因为我们不仅在农村野蛮生长，举止粗鲁，满口脏话，甚至故意当着别人的面撒尿。哎，我的顽劣童年。

　　直到有一天，母亲叫住我，说是要发蒙读书了，明天去学堂报名。这在我们老家又叫“穿鼻儿”，意即不能再这样野下去了，得用读书学文化这条绳索来约束人不羁的本性。挺好的一个比喻。

　　母亲带着我来到了学校，见到了老师，个个细皮嫩肉、白白静静的，衣着得体干净，说话斯文。这和我见到的农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母亲告诉我，他们是文化人。哦，我大抵知道了农村人与文化人的区别。那一刻，自己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成为文化人。

　　就这样，读书、学习、成长，直到有一天，参加工作，走进社会。随着知识的积累，眼界的开阔，阅历的增加，在我心里，逐渐将文化人分为几等：受过中等教育、有一技之长的，只能算是低等文化人；受过高等教育、专业知识丰富的，可算是中等文化人；硕士博士、专家教授、位高权重的，才是高端文化人。像我这样，中专毕业，虽说有一技之长，也读过几本书，也只能勉强算个低等文化人。唉，也罢，好歹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据此说，某集团公司的两任董事长兼党委书记A先生和B先生，肯定是高端文化人。研究生学历，正高职称，都曾是政府的厅级干部。标准的现代“三高”，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先说A先生，之前是政府的副秘书长，有名的笔杆子，妙笔生花，足不旋踵，一篇美文就成了。之后被调到某集团公司任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其工作能力也着实了得，在他的领导下，公司一路高歌猛进，几年时间，就将该集团公司带进了全国企业500强榜单。不过，坊间也有一些负面传闻，说A先生十分霸道，独断专行，且是酒坛高手，非飞天茅台不饮，并在常年的酒战中，练就了一项让人艳羡的独门绝技——凡茅台酒入口便知真假。据传，A先生有一次到集团所属的下级单位检查工作，东道主用茅台酒招待，A先生举起酒杯嘬了一小口，脸上立现不悦，用命令的口气说到：“假的，拿开”。当然，其他下级单位很快都知道了这个秘密，纷纷派专人到茅台酒厂买来真品，以避免尴尬局面出现。

　　某日，我所属的公司作为东道主承办集团公司劳动竞赛颁奖晚会，集团公司机关人员以及集团下级单位的大小领导齐聚我们公司。晚会在当晚8点举行。大约7：40许，酒足饭饱的大小领导们作众星捧月状簇拥着A先生从餐厅出来，那排场，盛大空前，前方安保人员开道，路两旁站满围观群众，视野所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听说集团的头号首长来了，我也拼命往前挤，想一睹领导尊容。费尽全力，我终于挤到前面，看到了A先生的真人。只见他中等个儿，气度潇洒，梳一个大背头，头发微起波浪，刚下肚的茅台酒在他白净的脸上微泛红光。你别说，常年的膏粱厚味、美酒佳肴并未使其发胖，可见此君深谙养生之道。他手里拿着一把丝质折叠扇，指指点点，雅量高致。此等人物，让我啧啧称奇，连声喝彩，并暗自许愿:菩萨保佑，若能助我有A先生那样的荣华富贵，我一定重塑金身，光耀庙宇。

　　面对眼前的画面，我的脑海里浮起另一幅场景：说当年秦始皇出巡，走出咸阳城，随行的官员，看热闹的百姓，绵延数里，鼓乐喧天，旌旗蔽日，人声鼎沸，山呼海啸。这一幕刚好被人群中一个进京办事名叫刘季的乡下汉子瞧见了，于是发出由衷的赞叹：“大丈夫当如此也”！说来也怪，若干年后，那个名叫刘季的乡下汉子还真当上了皇帝，开启了大汉王朝几百年的基业。

　　而我呢，赞也赞了，愿也许了，多年过去了，仍是一介普通员工。天理良心，我许愿的时候绝对是虔诚的。看来，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啊。认命吧！

　　A先生的官当得顺风顺水，游刃有余。但有件事始终梗在他心头，难以释怀。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那茅台酒、那美食，那奢华的日子怎么办，A先生深知人走茶凉的道理。不行，得趁着自己还在台上，狠狠地捞一把。办法吗，也简单，不是有很多人想当官吗，拿钱来买就行了，两全其美，多好！于是，一时间，想当官者趋之若鹜，大小红包，飞入A先生囊中。据说有人用30万元人民币买到了一顶二级单位副总经理的官帽，且这笔生意还是其儿子亲自促成的。结果嘛，可想而知，最后东窗事发，锒铛入狱。A先生也成了黄昏堕落夕阳腐败的典型代表。

　　再说B先生，之前是本市的国资委副主任，来到该集团公司后，很快就坐上了A先生当年的位置，成了集团一把手。B先生敛财的胆子更大，手段更毒，居然敢成立空壳公司为其敛财洗钱服务。更让人称奇的是，他还当选为某届全国人大代表，进京和国家领导人一起共商国是。期间还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专访。当时在电视上看到他，西装革履，仪表堂堂，面对主持人侃侃而谈。当时我羡慕至极，佩服得五体投地，嘴里由衷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生子当如孙仲谋，为官当如B先生。可曾想，他的高光时刻，也是他走入至暗时刻的前夜。正应了那句话：天欲让其亡，必先让其狂。没过多久，在巡视组的巡查下，他原形毕露，贪腐的形象暴露无遗，同样锒铛入狱。

　　更让人唏嘘的是，经这两位仁兄祸害后的某集团公司，当年的行业翘楚，如今已濒临破产，被另一家企业兼并。他们这类人才是真正的害人虫——尽管都有着高端文化人的光环。

　　一个人，没文化、缺知识，不是硬伤，只要你有洁净的灵魂、崇高的品德、诚实的秉性、善良的言行，你照样能成为楷模，成为英雄，如雷锋，如梅大高速公路上逆行跪下救人的梅州农民黄建度老人，无不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反之，你纵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甚至位高权重，也可能沦为可耻的腐败分子，成为人民的罪人。一个没有道德底线、基础不牢的所谓“三高”之人，纵然是建起了高楼大夏，也终将会成为砂器，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