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里一张破旧的木桌、一把木椅,简单的餐具,一个锅灶和土炕,就是李大娘全部的家当。微弱的阳光透过残缺狭小的窗口,照进昏暗空洞的房间,本就清瘦的李大娘益发显得苍老和憔悴。
七十多岁的李大娘干瘦如柴,一双三寸金莲,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走起路来腰板挺直,慢慢悠悠。李大娘一个人过日子,肃静自在。平日里捡拾干柴和废品,闲暇之余去村西头的郭大嫂家串门拉呱。40多岁的郭大嫂性格平和,淳朴善良,忠厚实在,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李大娘与郭大嫂无话不说,一来二去,郭大嫂成了李大娘心灵的寄托和情感的依靠。
李大娘老伴已去世多年,三儿一女,都已成家立业,几个子女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在八十年代末期属于上等家庭。二儿子金山当兵复员后在县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国企单位的一名厨师。工作稳定,收入可观,吃喝不愁,日子过得幸福甜蜜。李大娘的女儿嫁在了临村,在村里经营着一个小卖部,卖的物品多样齐全,她每天从早忙到晚,数钱数到手抽筋。大儿子和三儿子在家务农,每天家里、地里,两点一线忙忙碌碌。子女们都为自家的生活打拼,平日里很少去看望李大娘,更不用说对李大娘体贴照顾了。偶尔给李大娘送点油、盐、米、面等生活用品,送到后也是随手一放,一走了之。李大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单调而平凡的日子。
一年四季,周而复始。萧条寒冷的冬季到来了,凛冽的寒风阵阵吹来,气温急速下降。呼啸的北风从李大娘家破旧的门窗缝隙吹进屋内,干瘦如柴的李大娘冻得瑟瑟发抖,她蹒跚着把堆积在院子里的草糠一点点盛放到屋内的土炕旁,慢慢填入炕洞内,用火柴轻轻点燃。微弱的火苗混合着浓烟慢慢升腾,屋内瞬间充满了烟熏火燎的味道。炕体渐渐有了暖意,这样的温度只能维持较短的时间。冷如冰窖的房间,炕上一床单薄的棉被已有多年,冬季盖了又盖,棉絮松垮实沉,抵挡不住冬季的极寒。寒冷的夜晚,李大娘用棉被蒙住头,蜷缩在被窝里,像茫茫大海上漂泊的一叶孤舟,孤单而凄凉。
这样的环境和处境李大娘没有抱怨,生活上更不对子女提出任何要求,她默默地克服眼前的困境。头部阵阵发凉,没有一顶御寒的棉帽,李大娘就把破旧的衣服撕得一片又一片,里三层外三层把头部包裹严紧。多年的棉衣露出了棉絮,棉衣补了又补,穿在身上沉重拖沓。
北风呼啸,气温下降,这样的天气不能阻挡烦闷孤单的李大娘去郭大嫂家串门聊天。她拄着拐棍,摇摇晃晃走在清冷的大街上,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寒战。李大娘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蹒跚前行。距离郭大嫂家200多米的路程,李大娘费劲了全身的力气,用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善良的郭大嫂知道李大娘的现状给予她多方面的照顾和帮助。蒸发的馒头,包的肉包子送给李大娘,御寒的棉衣让李大娘穿上,李大娘顿感热乎乎的,逢人就夸郭大嫂,庆幸自己这辈子遇到了好人。
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随着年龄的增加,李大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神情变得痴呆麻木,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走起路来更加迟缓。她每天坐在堂屋中间那把破旧的木椅上静静地发呆。郭大嫂每天忙完家务事,抽出时间去看望李大娘,给她精神的安慰和物质的周济。
儿女们一如既往为自己的家庭奔波忙碌,去看望李大娘的次数有减无增。李大娘的身体愈加虚弱。孤寂和凄凉的李大娘不时唉声叹气,抹着眼泪。
天气变化无常,白天还是晴朗无云的天气,夜晚天气突变。北风怒吼,气温骤降,艰硬的冰粒夹着雨雪从昏暗的天空簌簌飘落。天地苍茫,地面变得硬滑潮湿。在这空旷极寒的夜晚,干瘦如柴的李大娘在冰冷的土炕上蜷缩着身子。她阵阵抽搐着,胸口发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地,李大娘没有了呼吸,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来。
李大娘去世的第二天,被前去探望的郭大嫂发现了,惊恐万分的郭大嫂急匆匆地把李大娘的状况告诉给李大娘的子女。子女们赶快请来了村医,村医给李大娘仔细听诊把脉,最后宣布了李大娘已没有了生命迹象。子女们号啕大哭,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县城做厨师的二儿子,知道了母亲去世的消息,立马在单位请了假,骑上自行车快速回家。一路上抽泣不已,到了家门口号啕大哭,把自行车随便一放,随后扑通跪地,亦步亦趋对着地面啪啪磕头,鲜血顺着额头滴落到地面,地面变得暗红。随后听不到金山的哭声,只见他身子前倾,突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众村民见状,七手八脚掐人中,一遍遍祷告、祈祷:“金山醒来,金山快醒来……”渐渐地金山清醒了过来,慢慢恢复了意识,随后鼻子一把泪一把放声大哭。悲哀凄凉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小村庄。
按照农村的风俗。李大娘去世第三天出殡下葬。儿子们给李大娘买了上等的松木棺材,女儿给李大娘买了全身丝绸缎的棉服。棺材前的贡桌上,燃烧的三炷香袅袅升腾,贡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猪头三牲、水果、糕点……花式多样,样品齐全。油香、馨香和燃烧的纸钱散发出烟熏火燎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院落。子女们不惜重金邀请的两帮吹打乐队在院墙外唱起了对台戏。他们前仰后合,变着花样尽情地吹打、高歌,比比谁的本领更大,技艺更强。《百鸟朝凤》、《卷席筒》、《朝阳沟》……名曲、名调响彻整个村庄。商贩推着小货车,挤进人群来回走动,不时大声吆喝:“五香瓜子、糖酥棍、大米球喽……”执事人对前来吊唁的亲朋高声大喊:“客到”、“谢谢”,声音抑扬顿挫,此起彼伏,连续不断。哭的,唱的,笑的,闹的,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整个院内、院外人声鼎沸,人山人海,喧嚣震天,像一场热闹非凡的文艺演出。
郭大嫂家的大门紧紧关闭,她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回忆和李大娘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
村民私下里议论纷纷:李大娘的丧事子女给办得风风光光,有排场,有面子。李大娘今后再也吃不愁、穿不愁、喝不愁了,李大娘到老也算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