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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的味道

2025-02-18 15:4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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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冷如冰尽不妨,由来富贵属苍苍。 谁能却学痴儿女,深夜潜烧祭灶香。”读着宋朝刘克庄的《岁晚书事》这首诗,不由得想起儿童时期,在黑龙江过小年的情景。过小年是孩子们热切盼望的日子,却是父母最辛劳的日子。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大人早就说过,过小年就要换饭,扫尘,祭灶,来迎接新的一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那时候,我们小孩子非常盼望过年。因为过年有新衣服,有好吃的。习俗是过了腊八要换饭。换饭在小孩子的心中分量是极重的:不再吃粗粮,能吃上暄腾腾的白馒头,水晶一样的白米饭,香喷喷的饺子。但五十年代,一年中都是玉米面为主,辅之以小米,高粱米,面粉和大米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孩子们的愿望就是这样简单!但我有记忆以来,这个愿望常常是水中月,镜中花。不是父母失言,而是建国初期国家太贫穷。

小年在我的期盼中逍遥地走来。天刚蒙蒙亮,爸爸妈妈就忙起来。妈妈做早饭,爸爸挑着水桶,到牡丹江的冰窟窿里挑水。我躺在被窝里,看着玻璃窗上的冰花。看着看着,几只野兔在树林里奔跑,跑着跑着,就变成了小鹿,在草地上嬉戏。一只白狼闯进来,小鹿四散狂奔,倏忽之间不见踪影,白狼也不知去向。咦,鱼怎么从地里钻出?鱼儿在树林里欢快的游着。更有趣的是:有的鱼跳上树梢荡秋千,有的鱼在吮吸白桦树的汁液......爸爸挑着水,开门进来,冷风肆无忌惮地钻进厚厚的门帘子,钻进被窝,割着我的脸。妈妈怕我们冷,把做饭烧过的的木头块从锅底下扒进铁盆,端着厚铁盆进来。一股暖流在屋子里弥散开来。我们从被窝里趴起来,不再寒冷。冬天,妈妈天天如此。那时,我们都没有秋衣秋裤,只穿光板棉袄、棉裤,外边也没有罩衫。棉衣穿得时间长了,磨得铮亮。妈妈先拿过我的棉袄,在炭火盆上烤了一遍,让我趁热赶紧穿上,又烤起棉裤。妈妈看着我穿好,再给妹妹烤。妈妈的爱比火盆更温暖。早晨的粥换成大米,放了一些红小豆,软糯柔滑,真的换饭了!心里美死了。爸爸上班,姐姐哥哥上学。太阳升起来,照着窗玻璃上的冰花,先是出现一个小圆点,大树先失去树冠,树桩也渐渐地消失,树梢的鱼,林中的鹿化都成了水滴。我心里充满了惆怅:它们去哪里了?明天还会再来吗?阳光透过玻璃,屋子明亮起来。窗外满眼白茫茫,房檐下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溜子,是房顶上的雪悄悄融化,顺着房檐流下来,遇冷又结成冰柱冰锥。靠近房檐处的冰溜子很粗壮,越往下越细。参差不齐的冰溜子把我们家装扮成水晶宫。我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大概有二十来平方,正门在南面。进门是一条走廊,延伸到北面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和厨房连起来,形成一个“L”。那时人们把厨房称为外屋,起居的屋子叫里屋。走廊的西南面是里屋,为了保暖,里屋的门上挂上一条破旧棉被做的棉帘子。那时人们的卫生习惯很差。房子造得很粗糙,墙面用泥土抹上一层,稍稍光滑一点而已。有的人家连白灰粉刷都不能做到,完全是泥土的本色。棚顶也很少人家能做成平整的天棚墙和顶棚相连处不是直角,而是不怎么规则的弧形。家家烟熏火燎一年,墙上早已落满灰尘,深深浅浅的黑。棚顶、墙角是蜘蛛的领地,它们尽情地在屋子的角角落落,钩织着巫婆的灰暗世界。日久天长,蛛网破损后,垂下一串串灰的流苏,飘来荡去,幽灵一般。这积攒了一年的灰尘,全靠着小年的一次清扫。这一次的清扫将是翻天覆地的革命!妈妈头上包着一块黑布,手里的笤帚上绑了一根木棍,为的是能扫到高处的灰尘。妈妈先从里屋的房顶扫起,我的眼睛就跟着妈妈的笤帚移动。纷纷扬扬的灰尘,灰尘在阳光下翩翩起舞,落在妈妈身上、火炕上、地上。蛛网被扫下来了,黑色的流苏荡不情愿地飘落,像是一个个噩梦,在回归黑暗的幽灵世界时做最后的挣扎。与里屋相比,厨房更难清扫。灶台由泥坯垒成,没有水泥,只用比较细的泥土,混和着切成寸把长的草,抹在泥坯表面。时间长了,灶台经过反复摩擦和汤水侵蚀,已经坑坑洼洼,起伏不平。正对灶台的墙面长时间被油烟熏蒸,已经看不出泥土的本色,变得乌黑油亮。墙上贴的灶王爷画像,覆盖着油渍灰尘,看不出灶王爷是笑还是怒。厨房没有平的顶棚,因为造房子时省钱省材料,厨房顶是高高的三角形。厨房顶挂的黑灰更厉害,有的一尺多长,黑而粗壮,似乎章鱼的触手,随时会把人和物品搅缠住,再用它的汁液把猎物化掉,成为它的美味。扫厨房更吃力,灰多,棚顶又高。妈妈一会儿站在灶台上,一会儿站在板凳上,挥动着扫帚,用力扫。妈妈的脸上汗水混合着灰尘,像是年画上的京剧里的黑头。我看着妈妈扫尘觉得很有趣,也拿起小笤帚扫,没扫几下就迷了眼。妈妈只得停下,洗洗手,翻开我的眼皮,吹几次。我感觉眼泪流出来,眼睛不再磨得难受了。妈妈又接着扫,已经快到正午,妈妈才扫完。妈妈太累了,一手扶着腰,一手挥动扫帚清扫地上、炕上等的灰尘。终于完成了,我感到屋子突然亮起了,太阳正走进我家,满屋的阳光!妈妈又赶紧做午饭,午饭的玉米饼子换成了馒头,酸菜钝粉条,小米粥,真解馋啊!晚饭没有期盼的香喷喷的饺子。但总吃到了白米饭。再不吃,我都记不得它的味道了爸爸拿出一刀一尺见方的花纸,正中印着蓝色的荷花,四角印的是一朵大荷花的四分之一。妈妈端来一盆浆糊,冒着面粉的香气。我使劲的嗅了嗅,好香啊!我知道这是用来糊棚的,不能吃。妈妈拿着一把扫炕的笤帚刷浆糊,把浆糊均匀的刷在花纸的背面,递给站在凳子上的爸爸。爸爸左手托起纸的一半,右手拿着一把长把扫帚,用扫帚托起纸的另一半,高高举过头,再用扫帚把纸扫平。第一张贴在房顶上,仿佛黑乌鸦群里飞进来一只白鸽,明媚鲜艳。第二张纸要和第一张纸的边对齐,两个角的花要对准,角对上就是半朵花。爸爸总仰着头,脖颈僵硬酸痛,贴几张爸爸就会低下头,缓缓劲儿,再接着贴。第一排纸贴好了,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第二排就复杂一些,四个角的花要对齐,这样就是一朵完整的花。里屋也就十来平方,爸爸妈妈配合着,一张一张的贴着,像是在创作一幅完美的画。我感到每贴一张,就离幸福近了一步我跟着他们转来转去,像个小哈巴狗儿,我也想去刷刷浆糊,贴贴纸,但刷在花纸上这一团那一团,只是给他们添乱,惹得爸爸骂我:“一边玩去!帮不了忙,净捣乱!”可我还是兴致不减。屋子里焕然一新,恍若王公贵族的宫殿,明亮耀眼。似乎年就是糊在棚顶的花纸,给我们送来祝福。爸爸妈妈收拾完浆糊盆、扫帚和剩下的纸张,让我们兄妹赶快睡觉。我一点睡意没有,悄悄地跟着爸爸妈妈来到厨房。他们要送灶王爷。灶台正面的墙上贴着油印的灶王爷的画像。画上灶王爷居中,微微地笑着,很慈祥。两边有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是“天下太平”。 那时,贫穷的山里人,没有文化,也很少讲究各种礼仪,祭灶也极简单。爸爸把画像从乌黑的墙上揭下来,小心翼翼地交给我妈,我妈捧着灶王爷的画像,轻轻地念叨着:“灶王爷,你来俺们家,让俺们家平平安安。现在你要回天上,你可要多给俺们说好话,让天神保佑俺家!”我感到很神秘,一张画像就是神灵!?

 爸爸妈妈很虔诚地跪下,捧着灶王爷的画像,轻轻地放进灶里,划根火柴,画像燃烧起来,灶下辉煌灿烂。那是天堂展开它神秘的境界,灶王爷踏着祥云,飞了进去。无数天神纷纷纷来迎接灶王爷。多么隆重,多么神圣!我有点恐惧,又充满敬意。渐渐地,祥云散去,灶下的小火星一闪一闪,我小小的心儿,跟着灶王爷飞向遥远的天空秘境。

夜晚,天空深蓝而高远,星星闪闪烁烁,大地白雪皑皑。群山像是披着盔甲的巨人,护卫着小镇的人们。

小年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那口齿留香的简单菜饭,那追求美好生活的热情,永久永久,融进我的血液中,刻进我的记忆里。

来源:中国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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