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机场漫步的遐思

　　我喜欢在常德机场散步，尤其是傍晚，随意散漫地走在草丛、荒地、灌木林、水泥广场、乡间小路上，沐浴着落日余晖，看草木萋萋、遍地青黄，看夕阳西下、漫天云彩，看水泥坪和天空一个颜色，看广场上的旗帜迎风招展……

　　由于是小机场，开发程度不高，很多地方还是荒地杂草地，就像这大片莽原一般的荒地，只种点小树，红叶李、香樟、木犀什么的，冬天只有零星的或枯或青的草蔓点缀在上面，大片褐色的土壤裸露着，一直延展到极远处，春夏却成为一片巨大的开阔的绿草地，被各种各样的绿色小植物占满。

　　我漫步时间最多的是机场内一段黑色沥青路，路两旁栽着一排各式的香樟树，树下以外是杂草地，其中一边的杂草地几十米宽，百多米长，远处挨着机场一段围墙，路另一边的樟树外面也是荒芜的杂草地，对面是一片露天篮球场和网球场及员工宿舍，在这些宽阔的野地上长满了各种杂草及其它野生小植物：苦苣菜、野菊花、野莴笋、车前、艾草、狗尾巴草、蒺藜、野百合……随便在一小片草地或一个废墙角，用“百度极速版”扫一扫，就能认识几十种未知的植物，比如秋冬天在乱草中长得稍高一点的尖端是一串白色毛绒绒的植物，就有好多种，有白茅、芒草、狼尾草、蒲苇、荻……它们的外观其实只有细微的差别；前些年不知从哪里飞来了野甘蔗和陆地芦苇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长势茂盛，茂密的叶子看起来像青纱帐般铺天盖地，一到秋天，成了无边的柔软的“金纱帐”……机场附近的农妇或老人、小孩经常在这些草地上像寻宝一样的扯胡葱葱、野莴笋、野蒿子什么的。这片杂草地有沟有坑，我曾怀疑里面藏着老鼠、青蛙，故偶尔踩上那吱嘎吱嘎的黑土，想去沟边坑边看看，有一次一条蛇和一只癞蛤蟆的突然出现把我吓一跳，从此我再也没有踏足这片野地，但无论春夏秋冬，我都喜欢静立在这片野地旁，看青绿枯黄、斑驳陆离，让自己成为各类小植物拼命生长与安静死亡的见证者，那些时刻，我仿佛闻到吱嘎吱嘎的泥土的芬芳，听到生命的自在与盛放。

　　这条沥青路东西走向，西段两旁是员工菜地，路向西的尽头是机场栅栏围界，铁栅栏外是农田和矮屋，站在这条路上早晨可以看朝阳初升，傍晚可以看西方日落，一眼就能望到远处细微树尖上的太阳……

　　有人会说：这地方会不会有点偏远呢？那倒不会——篮球场有热火朝天打篮球的年轻人；到处都有快走、慢跑、散步的人们；还有小孩的打闹、尖叫声与大人们的呵斥声；停车场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和旅客；豪华的候机楼静静地站在黄昏下的某处，仿佛你的一位多年好友；远处偶尔传来飞机起降的轰鸣声……隐隐的热烈繁华的现代化气息冲淡了偏远孤寂的感觉。

　　但这里又是很接近大自然的地方，机场四周是乡村，到处都是田园、荒地、庄稼、杂树，草木丛生，空气清新，一年四季都有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机场内除了孤立的航管塔台外，没有稍高一点的建筑物，四处空旷，所以视野开阔，没有什么遮挡你的视线，不像城里面——各种砖瓦门墙围困着你，各种建筑物遮挡着你的视线，不管你在哪个奢华大气的房间，还是在哪个高端建筑的墙下，你的视线与心情总是被拘囿着，像笼子里的鸟一样，你的眼里满是高楼大厦、旮旯角落、钢筋水泥……，抬头只能看到被切割的棱角分明的天空，即便是绿化带或广场或公园，里面的植物也是被修剪被培植，早已失去其原始粗犷自然的天性，所有的风景也都是人造的规划的，缺乏天然的美，无边的钢筋水泥割绝了你的灵魂和大自然朴素的联系，落日晚霞和你无缘，芬芳土地和你无缘，清新空气和你无缘，你也无暇感受……从一个楼梯间通道走廊到另一个楼梯间通道走廊，从一个密闭空间到另一个密闭空间，心里尽是上班下班、车辆楼房、工作压力……而只有漫步在这里——常德机场，自由愜意地看远处云卷云舒，树木俨然，夕阳仿佛是金色的鸟巢，听蛙鸣虫鸣鸟鸣……这一刻，你的心胸随视野而开阔，胸中的拘囿渐渐散去，气也顺了许多，你的心胸仿佛扩展到整个天边，这一刻，你的心情是放松的，灵魂是自由的。

　　也许是因为住在机场宿舍太久，把这里当家了。最开心的是春夏早晨听鸟儿叽叽喳喳，有时还顺着阳光使劲敲我的玻璃窗，这时若有闲暇我就出去散步或慢跑，沐浴着满机场的绿色和阳光，呼吸着各种草木的芬芳；秋天满机场的苍黄摇曳，我喜欢在荒草丛和滋生的藤蔓中体会生命的犷野、纯粹；冬天北风在屋外的广场、旗帜、草尖和树梢掠过，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使我戏称这里为“呼啸山庄”……我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这里的泥土、草木，它们仿佛与我同呼吸、共衰荣，有时恍惚中我感觉这里不是机场，而是花园，犷野任性自生自灭自由自在的花园。

　　这些年来，几乎一到傍晚，我都会走下宿舍楼，在机场周遭四处漫步，有时天刚刚黑，四周无比寂寥，我喜欢站在暮色中远眺，只见长着低矮的灌木的褐色土地延展到很远，远处烟霭如织……在这黄昏的迷蒙中，我到处乱走，不知哪一刻，我会踩在哪块熟悉的乡间小路上，漫步在哪片熟悉的农家院落，游离在哪棵灯光昏暗的大树下，沉吟在哪片枯黄的杂草旁，流连在哪段爬满藤蔓的断墙下……或者在一片涂抹着夕阳余晖的红砖墙边和老农争论菜地里的那颗菜到底是白菜还是苼菜……耳畔偶尔传来夜风吹过草木的声音，亦或有小孩子的喧闹声和妇女们的呵斥声，年轻人在篮球场上的欢呼声……这一刻，家的归宿感特别强烈，而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家的归宿感与大自然的归宿感完全重合，在这里，我的身体、灵魂、感知、气息，与泥土、砖瓦、草木、微光亲密接触，仿佛整个身心都处在大自然与家的双重怀抱中，温馨而美妙……真心愿意让自己迷失在这黄昏里，如树一般静立，如风一般飘零，如花一般绽放，如光一般迷离，就让我的身体、灵魂、感知、气息，遁入这幽暗的迷离中，泯灭、归隐、埋葬，与大自然合而为一，舒适、宁静、死寂而又新生……

　　这里是我的家，常德机场，这里是大自然与现代化结合得最好的地方之一，既有现代化的繁华气息又有大自然的自由犷野，我喜欢在这里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