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白鹿洞书院

最近以来，我常有夜里睡不着的情景，这种情景，似乎可视为醒着的忧伤。对家庭、对社会、对个人，因素是复杂的，都有使我感到心忧的地方，其中最需要注意的是社会因素，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人的精神与人的价值，都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问题。心灵的空虚已经开始萌芽，它将逐渐地蔓延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同时它也伴随了某种程度的现象危机，反应了“人心思变”的社会心理或现象。

在6月底7月初去过广东之后，我在想是否当去江西走一走，去看一看白鹿洞书院？后来我决定了：走吧，去看看。我的决定是独行。周国平先生说：“灵魂只能独行，寻找心中的上帝。”对这一句话，我心中有疑。所以想以一次独自的旅行（没有旅伴）去验证这句话是否正确。而上帝就是世界，“在神学意义上，上帝是世界和生活的立法者，而在形而上学意义上，上帝即一切存在之本，上帝即世界。”（赵汀阳，《四种分叉》）只要世界存在，上帝也存在。

白鹿洞书院在庐山五老峰下，庐山在江西九江庐山市。立秋（8月8日）这天的晚上7点，我到达九江，入住柴桑区江州大道天海连锁酒店。入住以后，就要解决晚饭的问题。九江在江西北部，是长江流过的沿岸城市，以前我并未来过。九江古称江州，庐山市古称星子县，属南康府管辖，南康府辖星子、都昌、建昌三县，应比现在的庐山市辖区要大。在明朝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我的族公吴宝秀（进士）出任南康知府。后因受太监李道所害，下狱。明神宗最终在多位大臣及皇太后的规劝下，释放了吴宝秀，但将其削职为民，放归故里。1600年，吴宝秀病逝。至明熹宗天启年间（1621——1627年），获平反，被追赠太仆少卿，并荫及长子吴凤起，录为刑部员外郎。在查勇云所著的《南康名宦》一书中，可以看到吴宝秀任南康知府后的一些事迹。吴宝秀也是现在的龙港市籍入明史的唯一官宦。

从旅馆正门出来往右拐，走100米，就找到吃饭的地方了。晚饭吃了两个九江菜，两碗米饭，喝了茶，然后回旅馆。洗了澡，就是睡前的休息了。

次日一早，五点多醒了。行李箱留在旅馆里，双肩包自己带上，准备去白鹿洞书院。昨晚吃饭的地方有一家包子店，叫“天津包子店”，我就去那里吃早点。一碗豆浆、三个包子，够了。吃好早点，叫“滴滴打车”去白鹿洞书院。坐滴滴车有一个好处，可以看看从九江市区到白鹿洞书院一路的环境怎么样。

白鹿洞书院是中国古代最负盛名的高等学府，被誉为“天下书院之首”，是历代文人学子景仰的“圣域贤关”。唐洛阳学者李渤在此隐居读书，并养一白鹿自娱，出入相随，人称“白鹿先生”，此地遂名白鹿洞。南唐（940年）朝廷在此建“庐山国学”。白鹿洞书院之名，始于北宋。南宋（1179年）理学家朱熹任南康知军，全面兴复白鹿书院。

滴滴车司机是九江人，小个子、瘦瘦的，带个眼镜。路上我与他聊了一会儿。当我对他说“我是温州人”时，我发现他的语态就变了。他说温州人曾来九江炒房，把九江很低的房价一个劲地往上炒。我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在他心里，温州人不是好鸟。当车子到白鹿洞书院入口售票处时，这司机看我下车去买门票，就立马掉头把车开走了，其实从售票处到书院还有一段山路呢。

我自己走这段山路。时间是早晨，山路上人少车也少。这段山路是没有坡度的。山路边都是树，树很高，密密麻麻。我在想，我进入了“圣域贤关”，这里的空气很好，这里的环境清幽，要感谢这位司机，让我有机会走这一段路。

白鹿洞书院的山门写着五个白色的由李梦阳书的字。从山门一进去就看到了绿树如茵。我先走到棂星门前，何为棂星门？棂星门是中国传统古建筑名，是文庙中轴线上的牌楼式木质或石质建筑，古代传说棂星为天上文星，以此命名意味着孔子为天上星宿下凡，象征着孔子可与天上施行教化、广育英才的天镇星相比。白鹿洞书院的棂星门是石质建筑，而且时间久远。进入棂星门，就是泮池和状元桥，泮池为左右两个，状元桥则居中。从状元桥上走进去，就是礼圣殿了（也叫大成殿）。礼圣殿中有“先师孔子行教像”，此像为画圣吴道子作。然后是四配十二哲像，四配即宗圣曾子像、亚圣孟子像、复圣颜子像和述圣子思子像，十二哲是：先贤冉子像（名耕字伯牛）、先贤宰子像、先贤冉子像（名求字子有）、先贤言子像、先贤颛孙子像、先贤朱子像、先贤仲子像、先贤端木子像、先贤冉子像（名雍字仲弓）、先贤闵子像、先贤有子像、先贤卜子像。这些像，都是刻在黑色的石碑上的。

再往里走是明伦堂，又名彝伦堂，初建于宋，明正统三年（1438年）南康知府翟溥福重建，明弘治十年（1497年）江西提学佥事苏葵再建。明伦堂即书院讲堂。明伦堂前有一座王阳明的铜像，王阳明为明代心学的代表，与陆九渊合称“陆王心学”。王阳明的著作今收集在《王阳明全集》中，其中《传习录》是王阳明思想的代表作。王阳明有句名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王阳明的墓在今浙江余姚。明伦堂里面也有许多碑，这些碑记录了宋、元、明、清江西的科举情况，特别是从白鹿洞书院走出来的学子。文天祥就是江西人，字履善，号文山，南宋庐陵（今吉安）人，宝祐四年（1256年）进士第一，官至右丞相，率兵抗元，不幸被俘，在狱中写下《正气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有《文山全集》传世。

明伦堂的后面，就是白鹿洞了。白鹿洞初有名无洞，明嘉靖九年（1530年）南康知府王溱，祭山开洞。嘉靖十四年（1535年）南康知府何岩，命石工琢石鹿置洞中。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江西参议葛寅亮认为洞不应开，鹿更不应琢，遂将石鹿埋入地下。1982年书院维修礼圣殿时，在地下约二米深处发现石鹿，石鹿又重新安放在洞中。如今石鹿仍在洞中，石鹿后立有一块已看不清字的被腐蚀了的碑。

除了礼圣殿和明伦堂的碑，书院中还有许多碑。这些碑，才是真正的碑。我常看到，现在有人在建好一栋楼或者其他建筑物后就做块碑，那样的碑，不是碑。此风盛行已久，必为后世遗笑大方。

我接着往里走。到会文堂，又名“行台”。初建于清道光十年（1830年），东西各有厢房三间，是讲学及接待官员的地方。现为1989年重修。会文堂前有一座周敦颐的铜像。周敦颐（1017——1073）原名敦实，避宋英宗旧讳，改名。字茂叔，号濂溪，道州营道（今湖南零陵县）人，北宋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程朱理学奠基人。清康熙曾称之为“有宋理学之宗祖”。太极图，即为周敦颐所创。其著作主要收录在中华书局版的《周敦颐集》中，如《通书》等。周敦颐在《通书》富贵第三十三篇中说：“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塵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此理易明，而屡言之，欲人有以真知道义之重，而不为外物所移也。”周敦颐为程颢、程颐两兄弟之师，一生酷爱莲花，作《爱莲说》，晚年知南康军，并在庐山莲花峰下筑“濂溪书堂”，殁后归葬江州德化清泉社，嘱其子孙永为九江人。白鹿洞书院祭祀周敦颐始于南宋开禧元年（1205年），后历代沿袭。

再往里走是延宾馆。延宾馆，南宋朱熹始建，明李龄出己资再建，欲延天下之贤以共明斯道。惜年久失修，栋宇倾危。1995年国家文物局、江西省文化厅以百万之巨，落架维修。1996年4月26日竣工。延宾馆由贯道门、春风楼、厢房、憩斋、逸园组成。春风楼古为洞主著述下榻之处，重檐、歇山顶，位馆中轴线北端，耸立高臺之上，气势恢宏壮观。东西两厢砖木构成，硬山顶，几二十二间，可供聚会、研习、阅读、休憩之用。春风楼左侧逸园，茂木嘉卉，奇石修篁，交布其间，足以养性怡情。

延宾馆内有一座朱熹铜像。朱熹，字元晦，号晦庵，又号紫阳。生于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祖籍徽州（今安徽歙县）婺源（今属江西）人。他的父亲朱松在福建南剑（今南平）的尤溪县做县尉时，他出生在尤溪。宋宁宗庆元六年（1200年）死于建阳。南宋理学家、哲学家、教育家、政治家、诗人。朱熹是唯一非孔子亲传弟子享祀孔庙的位列大成殿十二哲的人。朱熹一生，为官仅九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治学、讲学和著述上。邓艾民先生说：“在中国哲学思想的发展中，朱熹首先是作为宋、明客观唯心主义理学集大成的人物著称的。。。。。。从世界观说，他认为宇宙的最高存在或本体就是太极，整个世界万物都是太极产生的，所以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太极图说解）。。。。。。朱熹的另一个重要观点是理一分殊。。。。。。朱熹的世界观的这些基本观点，追溯源流，他的太极说来自周敦颐，他的理一元论来自二程，他又吸收了张载关于气的某些观点，并将气表面上列在与理同等的地位。。。。。。从认识论说，他继承了程颐格物穷理的思想，认为：‘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朱子语类》第一卷）此外，朱熹的一生，还写有一千二百五十多首诗，造诣不容忽视。朱熹的墓在福建南平建阳黄坑。

从延宾馆出来，我又到了紫阳书院。紫阳书院是书院内的书院，是白鹿洞书院的组成部分。紫阳，即朱熹也。现代哲学史家冯友兰先生题写的书院名“紫阳书院”。院内有一座祠，名崇德祠。一副对子：祠尊紫阳院纪白鹿，道致广大学尽精微。这副对子也是冯友兰的手笔。

其实白鹿洞书院山门刚进来处也有一书院，名“光贤书院”，它也是整个白鹿洞书院的组成部分。光贤书院中有两株非常珍贵的树，它叫“紫阳手植丹桂”，也就是朱熹当年亲手种下的丹桂，至今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观察了一上午，该歇会儿了，便坐在书院正前面的石凳上休憩。一条小溪从书院前面流过，这条小溪叫“枕流”，何为“枕流”？“枕流”典出南朝宋（公元420年至479年）刘义庆所撰《世说新语▪排调》：东晋有个孙子荆的人，年青时欲隐居山林，便对好友王武子说要去“枕石漱流”却误说成“漱石枕流”，王反诘道：“流可枕，石可漱乎？”孙辨解道：“所以枕流是要洗耳，所以漱石是要磨牙。”

小溪的南面是幽静的山林，故若在此读书，便是远离尘嚣，洗耳也。

我从浙江的龙港，来到江西的庐山，能一睹白鹿洞书院之真容，也可谓平生之幸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