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茶名目繁多。但见到这一款却是无比亲切。陇南春茶,是我们家乡对来自比邻茶叶的通称。那个时候,它没有复杂的名字,只按一、二、三级分类。一级当然最好,走亲访友时带二斤这样的茶叶,会让人高兴无比。
居家过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茶醋,一样都不能少。少了柴米油,人就要挨饿。少了盐酱醋,生活就缺了滋味。少了茶,家就少了人气,人就少了一些神气。
老一辈人喝茶很少看牌子。要鉴定茶叶的优劣,只需用食指、拇指一捻,然后捏一撮放在茶壶中冲水,及至握杯沾唇时,这茶的色、香、味已了然于心。
茶叶是有灵气的,多长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家乡干旱少雨,种不了茶树。但茶却是人们日常生活不能少的。外地的茶叶因为运输等因素,自然价高,因此,家乡人大多饮用的是陇南茶。
天水、陇南两地毗邻,沟壑山峁相连。人们的表达方式、生活习惯、行为特征有许多相同、相近、相似的地方。有了好茶叶,就得有好的水来泡。就像老人们说的:“心疼的女子,漂亮的衣裳”“贤惠的媳妇,攒劲的新郞”,只有美与好相遇才是美好。
家乡的水是咸苦水,千百年来一代代先民吃苦喝咸,顽强地生存着。由于山地多、川地少,所以经商谋生是乡民的出路之一。尤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秦安货郎一根扁担走四方。陇南更是乡民们的谋生地之一,因为离家近、生活习俗也接近,可以让游子减少孤独感。尤其是在高兴了或者忧愁时,来上一大碗浆水面,就有了到家的感觉。陇南春茶,自然与游子的双脚同行,与浓浓的乡愁结伴。
上天的公正在于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虽然家乡的水是苦咸的,但在南山沟里有一处老虎崖,流出的水甘甜无比。只是取一次水,要爬坡过坎、踩泥攀岩。世间的好东西总是稀缺的。有了一包喷香的好茶叶,就像是说下个漂亮媳妇,后面的日子就要脚勤手快。
每次取来老虎崖的水,除非冲泡陇南春茶,是轻易不能动用的。这似乎成了家庭所有成员不用言明的默契。老虎崖的水是从石缝间渗出来的,清澈透亮,富含矿物质,与这莹绿的陇南春茶是天生的绝配。
冲泡陇南春茶,烧水也是有讲究的。就像娶新娘子过门,关键的环节不能马虎,否则,茶汤是会变味的。那个年代没有更好的茶具选择,使用砂锅烧水是最好的。如果只能用铁锅烧水,一定要多烧几遍,以免开水中残留油盐调料的味道,而坏了春茶的清香。从生水到开水,从沉静到热烈,是给水赋予再生的活力。水,必然会在吸收能量的过程中混进器皿、什物的气息。所以,除了要选择恰当的盛水家当,还要选择合适的燃料。冲茶的开水,不能用煤炭火烧,煤炭火烧的开水里有煤烟的味道。而用麦秸或其他柴火烧开的水,树枝、秸秆、植物根茎中百果、五谷以及泥土的气息,都会通过火这个媒介进入到开水里。用这样的开水冲茶,是日月星辰之光、大地雨露之灵、百花野草之精、自然风云之华的交融。如此,一杯清茶在握,唇间就能品出人生百味,眼前就能看见万里河山。
家乡人一直有储备茶叶的习惯。过去是在有人来往时捎回一些正宗的陇南春茶,那是家中有尊贵客人时才能冲泡的。现在茶叶的来路比以前容易多了,只是茶叶的味道却要仔细辨别。清明刚过,老同事送了一包陇南老家的茶叶,沾唇留齿间是春天的气息。我知道,这采撷的一片片叶子都有春天的风和雨,云和露。一壶清澈的泉水就像舞台,每一片茶叶就如曼妙的舞者,在无声的诗与歌中起舞。我知道,这一捧青叶就是带着鸟语花香,万紫千红的春天,将陪伴我走过炎热、秋风与严寒。我无以为酬,便记下了几句:锦书封口何由达,嫩叶明前知早春。新酿一杯能醉否,今宵月照不眠人。
陇南春茶,犹如温婉的女子。她不要火一般的热烈,只需八分的热情,慢慢呈现她的清香、翠莹。
陇南春茶,犹如含蓄的女子。她不要任意的挥霍,恰如其分就能品出真味。她能让人心清目明,也能让人的心,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