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香悠悠

不知道为什么，人至中年，想的最多的似乎就是那些陈年旧事。

闭上眼睛，尘封的记忆便情不自禁地打开，一件件，一桩桩在脑海里轮番闪过。给你吵过架的二丫，摔坏你心爱之物的狗胜；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一次蓄意的逃学，甚至小时候品味过的或未品味过的任何一种食物的气味，今天思来都那么亲切，那么回味无穷！

就像近些日子里，我时常会回味起三十几年前闻过的那股橘香。橘香飘飘，橘香悠悠，弄得我心里痒痒的，酸酸的。

在一个太阳明媚的午后，我索性拿起钱包再次一头扎进超市，直奔水果专柜。琳琅满目的水果占据了大半个门庭，进口的、国产的；热带的、亚热带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整整齐齐码放在眼前。

我挑剔的眼睛掠过各种各样的水果，目的明确地挑拣着如橙子、柚子等一切与橘味有关的水果，企图找回儿时闻过的那股浓浓的橘香。

当我心满意足地拎着满满一兜水果回到家，又一种一种，分门别类摆放在桌子上，逐个用鼻子去闻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有闻到那股久远的橘香，即使橘子本身也又一次让我大失所望！

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那曾经令人陶醉的橘香！

第一次认识橘子，闻到橘香大概是在我八岁那年。

我有个堂叔在南方服役，那一年他探亲回乡，行程千里带回一兜沉甸甸的橘子。

堂叔回家途中要换乘几次车，俗话说行程千里无轻载，更何况为了省钱在途中的堂叔一天就啃一块硬邦邦的干粮，饥肠辘辘再加上奔波的劳累，使瘦弱的堂叔透不过气。体力实在不支的时候，堂叔将背着的一件棉衣送给了一位陌生的路人，却没有舍得扔下那兜沉重的橘子，也因此他还遭到自己母亲好一顿数落。

我们家是一个大家族，家里的孩子就有十几个。堂叔非常喜欢我们这些孩子，他将带回来的橘子分给我们每人一个。我们这些生长在北方的孩子从来也没有见过这金黄的橘子。我们翻来覆去地端详着手中的橘子，谁也不知道这是个啥东西。

我悄悄询问站在身边的堂兄：“这是个啥东西？”堂兄侍弄着手中的橘子说：“像我在老师办公室里见到过的乒乓球，对，就是乒乓球，大乒乓球，圆圆的。”

听了堂兄的话，我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些怀疑，可却再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与堂兄不一，又感觉合适的名称。大家便默认了堂兄的话，记得当时有个堂弟还忍不住将橘子放在地上用手拍了拍。堂叔看到我们这些孩子的傻样，忍不住笑起来。最后他告诉我们这不是什么乒乓球，是橘子，是吃的东西。听了堂叔的话大家都愣了，大家再一次仔细端详着手中橘子。

堂叔让我们将橘子放在鼻子下嗅嗅，顿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然后，又告诉我们橘子的吃法。大家按照堂叔的说法将橘子皮剥开，十几个剥开的橘子散发出更浓的香味，我闭起眼睛贪婪地嗅着。当水嫩嫩的黄色掰状的东西在手里的时候，堂叔说那就是橘肉，大家可以吃了。我身边的堂兄妹们三下五下吃完手中橘子，可我的那一个还皮毛无损地拿在手里，因为我只学习了吃橘子的方法，却没有舍得剥开。

那天我从堂叔家出来，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家，因为我害怕狼吞虎咽吃掉橘子的堂兄再分吃我的。到家后我拿着那个橘子闻了又闻，我觉得那是我闻到过的最好的香味。我依在房门上，将橘子高高举起，迎着射过来的一缕阳光反复看着，试图透过橘皮看到里面诱人的橘肉。

是橘香最终让我放弃了剥开那橘子、然后吃掉的念头。

我忍着愈流的口水，将那个橘子悄悄收起，放在衣箱里。渴望这橘香沁染我的每一件衣服。

那些日子里我也的确穿着散发着橘香的衣服在同学间风光过，可时间不久那橘香却变成了一股霉臭，原来我的那个橘子已在衣箱里慢慢腐烂。当时我非常难过，因为我识了橘子，闻了橘香，却还没有品到橘味。

之后，我问过已品尝橘子的堂兄妹们，橘子到底是什么味道。他们有的说酸、有的说甜、有的说又酸又甜，甚至还有的说有点咸、有点辣，可到底是什么滋味，那时的我却一概不知。

真正品到橘味，已是工作以后了。有一次我去南方的一个城市出差，办完事在市场上闲逛，无意间看到一份卖橘子的，我眼前一亮，尽管那时候的工资还很低，可我却连价格都没顾得询问就奢侈地买下几个。我一边走在陌生的街头，一边品尝着渴望了很多年的橘子。那味道酸酸的，甜甜的，我使劲咂摸着嘴，可无论怎样也没有品出当时堂兄妹们说的那种咸、辣的滋味。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如果当初我不贪图那股橘香，将橘子吃掉，那么当时的我又会品出怎样一种味道呢！

可是……

橘香呀，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