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额济纳,看到的都是千里戈壁万里黄沙,不要说水没见着,连偶尔看到的几株骆驼草,也都黄焦焦的没有一点绿。于是,一说到要去居延海看日出,就像一个渴极的人一下子喝足了水,立马有了精神。
我们早上五点钟就出发。
居延海离我们住的达来呼布镇五十公里,半小时就到了3号观景台。其时天地一片黑暗,只有一个雕像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那是老子骑牛像。
居延海在远古时候是我国西北最大的湖泊,面积达2600平方公里。传说当年老子出关时留下《道德经》后,就骑牛到居延海而得道成仙的,故这里立着老子骑牛像。我很想在像前拍照留念,怎奈周围太暗,手机镜头不清,作罢。
与天色一样暗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像一滴滴浓浓的墨水,落在灰蒙蒙的夜幕上,洇成一堆堆一排排大大小小的有轮有廓的黑晕。从各地来的游客,有上万几万人吧,把长长的观景栈道都挤得满满的。我在黑暗中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进第一排靠扶栏的人墙中去,已经与别人是前胸靠后背了。这时候也不分男女,也无羞耻感了,能站稳就行。好在天气冷,这样站着不吃力,又可取暖,御寒。奇怪的是,这么多人,却没人说话,大家都默默地对着天空,等待着日出那一刻。好像是一种仪式,须保持肃穆。我百无聊赖,就想着居延海的来历。
居延是匈奴语,《水经注》中将其意为弱水流沙;在汉代时曾称其为居延泽,魏晋时称之为西海,唐代起才称之为居延海。相传,西汉的骠骑将军霍去病、“飞将 军”李广,进攻匈奴时曾在居延泽饮马。卫青、霍去病出征匈奴,争夺的目标之一就是居延地区。居延地区之所以是战略要地,就是因为有丰富的水源。如果能将匈奴赶出那里,强悍的游牧民族也就被迫要北迁到下一处水草地生活,就能解除对汉朝的威胁了,故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元朝时,意大利人马可波罗也曾到过居延海考察。而来过、又留下诗句的,有唐代大诗人王维等人。王维曾于湖畔驻足,并写下了著名的诗句:“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么想着,就见左手远方天空出现了橙黄色的光,犹如画家随意用笔在天幕上涂抹了几笔。于是,近前的人,眉眼就看得稍为清楚了。而远处的,还仍是剪影。慢慢地,天边的橙色加深了,就有了红色的成分。照得眼睛羞羞的,不能直视太久。忽然有人喊:出来了!果然太阳露出来指甲月牙那么大,边缘不圆,是淡黄色,比周围颜色浅,光也没有那么的刺眼,这个时辰的太阳,因为不完整,所以光芒的威力不那么的强大。就有海鸥在海面上翻飞了,一只二只三只,越来越多了。配合着太阳,犹如人来疯的小孩,跟游客一起迎接着太阳的到来。又看见金色的芦苇轻轻荡漾着,把空气都染成金颜色了。哦!原来还有那么多的芦苇?真是没想到啊!接着,淡黄色的太阳渐渐变得丰满起来,颜色也渐渐加深,天空的橙色更加明亮了。这时,太阳犹如半只鸡蛋黄,柔柔软软,香香糯糯的。起先,颜色淡淡的,是柠檬黄。后来,渐渐就变成橙黄色的了。有那么一刻,太阳似乎停止不动了,就那么露着多半张脸,跟游客捉迷藏。又有那么一刻,似乎急不可耐,呼地跳动了一下。太阳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游客的心,人群中不停地有人发出惊呼:呀!啊!嗬之声此起彼伏。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又飞来了一群一群的水鸟。水鸟越来越多,把天空和水面装饰得星星点点。有那么多的水鸟吗?我看花了眼睛。它们有的在水面上觅食,有的朝人群中飞来。它们不怕游客,因为它们知道,许多游客都拿着面包啊饼干啊,给它们喂食了。
天地一片澄明。
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海,居延海,无边无垠的一片海面。在海的边上,居然有一大片一大片几米高的芦苇荡。芦苇丛映着广阔的水面,迎着太阳而闪着银光。没想到芦苇这江南水乡的风物,却在这沙漠环抱中长得如此茂盛!其花飘逸似雪,其茎挺立如竹……这是多么生态的风景啊!几千年前的太阳,几千年前的水!这是千里戈壁万里沙漠中的内蒙古的额济纳吗?这里是江南水乡吗?一下子,我不知身在何处了。
我看过日出的地方多了,有海上日出,有沙漠日出,有高山云海的日出。今天,却被居延海的日出震撼到了。不是广阔,不是浩渺,不是透明;而是安静,而是静谧,而是安宁!连同那水面的波光,连同那芦苇的摇曳,连同那水鸟的飞翔,也都是别处没有的安静。一种深不见底的静谧。时间、空间,喧嚣的人群,连同一切的热闹、尘嚣,都好像被广袲的沙漠、无边的戈壁滤空了,不存在了,只留下时光凝固的安宁。
太阳冉冉地升高了,游客们开始排着长队被一车一车拉走了。我回头再看一眼那居延海。但见太阳下、湖面上那无数的水鸟,也扑棱棱地腾空而起,飞走了,飞得一下子就不见了。
它们是飞进红扑扑、暖洋洋的太阳中去了吗?
从居延海里升起来的太阳,该是湿漉漉、水淋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