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一

夜已深，风在啸。

泠，真冷，冷到骨子里。

赵铁柱再一次裹紧棉被，

身体缩成一团，

似乎这样能暖和些。

黑暗中，无神的眼睛在发呆。

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

赵铁柱木然坐起身，

他把压在被上的棉衣披上，

一阵饥饿感袭来，

他长叹一声，拉开灯下床。

二

方便面，

最普通的本地“宝丰”方便面，

开水泡的汤面上几颗葱花。

连汤带面下肚，总算有丝暖意。

放下面碗，赵铁柱有些凄然。

静悄悄，死沉沉，无声无息无生气。

三年前老伴撒手人间，

二年前儿子媳妇拖拉机与大货相撞，

一年前两个孙子外出打工。

三间房屋老汉一人独居，

能听邻居婴儿哭声，

能闻村中犬哮，

家里只有几只老鼠吱吱。

三

赵铁柱摸回卧房，

呆呆坐在椅子上不想上床。

想想这辈子活的窝囊，

上过初中，会种田会开拖拉机，

还有什么值得回忆？

不对，有5年当兵的历史。

想到这，赵铁柱从床下拖出只旧木箱，

打开箱有个破文件包。

拉开拉链，

有五好战士喜报，

有优秀军事技术奖状，

有特等射击手奖状，

有反坦克训练标兵纪念章，

还掏出个三等军功奖章。

看到三等军功章，

赵铁柱老泪朦胧。

四

127高地。

空中硝烟，耳中枪声，

越军沙包掩体机枪疯狂吐着火舌。

连队被火力压在山脚寸步难行，

山坡上七零八落散布着战友尸体。

赵铁柱和新兵小王被困离越军掩体最近的弹坑，动弹不得。

一排手榴弹扔下，趁着爆炸硝烟，

赵铁柱拽着小王窜到弹坑旁岩石后，

伸出五六半自动，弹夹里十发子弹全打在掩体机枪下沙包上。

越军调转枪口向石头后两人扫射。

赵铁柱看着抱头在旁边发抖的小王，

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五六半，

把自己空枪递给他，喝道：“压子弹”。

越军见扫射无果便拼命向下扔手榴弹。

小王被推在石头内侧，而外侧赵铁柱双腿已中弹片。赵铁柱忍着痛又是十发子弹出膛，趁越军换弹匣瞬间，一晈牙，欠身连续扔出4颗手榴弹。最后－颗准确投进越军掩体，机枪不响了。

“快冲！”双腿不能动的赵铁柱向小王喊道。

“我，我……”小王颤抖着没动。

赵铁柱刷地掉转枪口指向小王：“冲上去，不冲我执行战场纪律”

“哇，哇……”承受不住压力的小王跳起来，乱叫着向上冲去。

赵铁柱看到连队战友也跟着冲锋上来，一阵疼痛，笑着昏过去。  

五  

赵铁柱在战地医院躺了半年。

战后评功，他荣立三等功，

第一个冲上越军阵地的小王一等功。

这时赵铁柱才知道，

战前棑长指定他带的新兵小王是本军另一个师王师长的公子，由于第一个冲上阵地还上了军报。

战友们为赵铁柱可惜，

一等功有留部队提干希望，

三等功，太多了。

赵铁柱没言语，

他知道，这就是命，

人生下来就有不同命运。

命中该你有你就有，

命中该你无你便无，

人，抗不过天，抗不过命。

赵铁柱双腿负伤未达残废，

老老实实回家种地。

结婚生子，亲人离去，

直到今天孤独单影。

六

手机，

破旧的二手手机。

赵铁柱找到通讯录上“大孙”，

拨过去提示关机。

赵铁柱猛然醒悟，

这已是半夜时分。

不甘心，又翻到“小孙”。

通了“爷爷，啥事？”手机里小孙子不耐烦地问。“三条”“糊了，给钱”

稀里哗啦洗牌声中传出小孙子声音：“病啦？”

“没病，爷爷想找你说说话”

“半夜说什么呀，明天再说。”

“我，我……”

“好啦好啦，微信给你打点钱，有病就去看，别拖。就这样，我挂了。五筒，碰……”

微信叮当提示音，转帐500元。

赵铁柱昏花老眼湿了，

我不要钱，负伤补助金够我吃饭饿不死，

我就想找人说说话。

七

夜深了，

四周寂静无声。

泠，

更冷了。

赵铁柱身上冷，

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混吃等死的老头还能熬多久？

老伴在下面等他，

儿子媳妇在等他。

这样活着真累，

不能动了又怎么办？

“我累了”赵铁柱喃喃自语。

空旷的屋子里透着寒意，

睁大眼躺着的赵铁柱感到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么寒冷。

天快点亮吧，

天亮了会出太阳，

出太阳就不那么冷了，

太阳会带来温暖。

赵铁柱在寒冷黑夜中等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