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金色时节,莘莘学子走进美丽的校园,老师们在教室里挥动教鞭,给那些萌芽着的理想梦想播撒阳光雨露……触景生情,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深邃悠远的美丽图景——在人类文明时空中奔流不息的师道之河,滋养着两岸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和奇花异草,哺育着芸芸众生的心灵与头颅!
站在花甲之年的门槛上,我深深感悟到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产生深刻影响的,一是家庭和父母,二是学校和老师。每当忆起由小学而初中而高中而大学启蒙教诲过我的老师,就真切地觉得在人类文明时空中奔流的师道之河,也在我的心中奔流着、奔流着。每一位老师挥动教鞭的优雅身姿,都化作我心中师道之河的朵朵瑰丽浪花……
一
在我心中奔流不息的师道之河,始终激荡着“仁而爱人”的动人旋律。
设若没有老师的爱心呵护,我这株小草恐难健康成长。1988年寒冬的一天,在贵州民族学院(今贵州民族大学)就读的我因救护一位被狗咬伤的女士引发严重气胸,住进了贵阳市花溪区医院。万万想不到的是,著名散文诗作家徐成淼先生会到医院来看望我。成淼先生爱学生,这我知道,但我只是他的无数学生中的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么寒冷的冬日来看望我。
我清晰记得成淼先生来看望我的日子——1988 年 2 月 28 日。那天中午,成淼先生走进病房,慈祥地看着我说:“你因救人住进医院,可能是神灵的启示。”他的幽默闪射着智慧和哲理,我疑惑之余,会心地笑了。我能有幸拜识成淼先生,不正是神灵的启示吗?!
早在考进贵州民族学院之前,我就在《山花》上读过成淼先生的散文诗《竖琴》,知道他是一朵“顽强地结出籽实的向日葵”。沉浸在成淼先生的《燃烧的爱梦》《一代歌王》《太阳瀑布》等作品中,我感受到了源自一颗“仁而爱人”之心的深沉搏动……当我怀揣着录取通知书从云涨云飞的苗乡山寨赶到山清水秀的花溪河畔,而且知道成淼先生和我在同一个校园中时,心底不由涌动着美好的憧憬,尝试写了一组题为《乱弹心弦》的短章,请班主任李家祥老师转交给他。不久,其中一篇《我们是种子》在成淼先生主编的《大桥》副刊上见到了阳光。
二
在我心中奔流不息的师道之河,始终闪耀着“释道授业解惑”的智慧波光。
从游于名师,实乃学生之大幸。梅贻琦先生形象比喻:“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于成淼教授、秦敏教授等名师,是我求学生涯最惬意幸福的时光。
在成淼先生家的客厅里,经常聚集着渴望得到“写作诀窍”的学生。他犀利的谈风和新颖的见解,总是令我们迷惑苦闷而来茅塞顿开而去。特别令人感动的是,成淼先生并不是我们的任课老师,他是在给我们作免费面授,并不惜花费大量时间阅读修改我们的习作,用一颗灼灼的“仁而爱人”之心“释道授业解惑”,让我们“柳暗花明”,渡往希望的“彼岸”。从这个时期开始,我日益受到成淼先生的影响——思想的、写作的、人格的多维影响。
我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阅读秦敏教授给我的作文批语,读得热泪盈眶。20世纪80年代末,我在全国大学生作文比赛榜上有名之后,又一举夺得了贵州省大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接着在报刊上接二连三地发表文章,写作课老师秦敏先生对我的期望也就日甚一日地高涨起来。虽然写作课已经结束了,但秦敏先生还经常把我叫到家里去,一边为我修改习作,一边指点迷津。出乎意外的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还不到10年,秦敏先生被肝癌夺去了生命。我痛失恩师,心灵受到了沉重的撞击。
回眸自己的求学生涯,我依稀看到,老师们的血肉之躯构筑起师道之河的堤岸,在他(她)们的身边,涌动着期待超越的潮头——于是,老师们庄严点动教鞭,神奇的教鞭给那些萌芽着的理想梦想播撒春风春雨……
三
沐浴着“释道授业解惑”的智慧之光,我从师道之河中不断汲取知识力量,开启了一个农家子弟与祖辈不一样的人生之旅。或者说,恩师的悉心授业解惑,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即便我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却没有细思孔子所说“知命”的深意,更没有考量自己为什么是如此这般的命运。2021年2月,83岁高龄的成淼先生欣然为我的专著《禅思立方》作序,在题为《文学介入新闻的成功实践》序言中褒扬我“勇敢的探索和实验,业已取得了重大的成功。”
我本是个随风而长的苗家孩子,自从求学读书,我沿着恩师们指引的神秘路径出发、跋涉,终于进入了汉字的丛林,学会了写作,生活在了汉字里。就像我的父母依靠生长万物的土地生存一样,我依靠汉字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而生存。
我出生在贵州省黔东南一个依山傍水的边远苗族村寨,到了上学年龄,就到村办小学读书。村办小学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泥巴墙茅草房,教室里垒上土堆,架上几块木板,就算是课桌,板凳得自己带。到上初中的时候,境况也没有多少改善。从家里到乡中学上学,要步行10多里崎岖小路,每天天蒙蒙亮就得起床。母亲则比我起得更早,为我准备早餐和要带走的午餐。年景好时,带去的午餐大都是白花花、香喷喷的糯米饭团;若是遇上洪涝干旱年景,就只能带苞谷棒、生红苕之类的,中午放学时弄些干树枝来烤熟了吃……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通过不懈努力考上中专,毕业后成为一名教师,之后通过自学考上大学,当上公务员,于20世纪末转型为新闻工作者。
于是,有了《禅思立方》这本书和成淼先生的序言。“20世纪 80年代,文学的浪潮席卷神州,在那股激流的冲荡之下,我周围聚集了不少钟情于文学的青年学生……几十年过去了,在回首自己的生平时,有人忆起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认定是我,让他们选择了如此这般的人生。一个人自觉不自觉地影响了他人一生的道路,想来也是一桩意味深长的事吧。杨世龙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文学烙在他身上的痕迹,一直影响着他的生命行程……”成淼先生的这段话,拨开了我“知命”的迷雾。
沉浸在感恩老师、禅悟师道的思绪中,韩昌黎的《师说》让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心中奔流的师道之河激荡着历史深处的回声,犹如林籁发音、泉石激韵……在一双双眼睛和一双双眼睛之间,在一颗颗心灵和一颗颗心灵之间,在一页页历史和一页页历史之间,师道之河流动成无字的诗、永恒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