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一摇、“云水谣”

我曾数次将“云水谣”口误成“水云谣”，惹来身为小学语文老师、惯于咬文嚼字的妻子的嘲笑。这个藏身于福建漳州市西北南靖县境内的童话般小镇，就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在心里烙上了一道印记。

芒种过后，突如其来的几场夏雨，逼退了南昌城惯有的闷热，带来了宜人的清凉。拉上妻子，跟着老友大海的团队，一行两辆大巴一百多号人，直奔六百公里外的闽南。车程长，早上七点出发，预计下午四五点才能到。

我们由昌韶高速经瑞金进入福建长汀，包括后来的夏蓉高速，一路上景色优美。阴天，间断下点毛毛细雨，在细雨停顿的缝隙间，又会漏点淡金色阳光下来。途中赏观前方的天际，有两道黛青色的山峦，一浓，一淡。都挂上一层白雾，有时又会散去，宛如窗纱被微风撩开一角，偶尔露出迷人的真容。我想：这是否就如那个养在深闺的小镇一样，待大家去认识？

大巴由龙岩下的高速，不巧遭遇607县道修路，只好从309省道绕远过去，赶到云水谣时，已是晚上七点多，天刚刚断黑。晚饭后分房卡，一百多人被分散到四家客栈，不料我两口入住的“清风客栈”电路出现故障。待店家找电工维修时，我和妻子已悄然出门，在周边肆意闲逛。

“清风客栈”位于小镇中部，不远处就是镇中心的石桥。云水谣原名长教村，属南靖县梅林镇。二零零五年，电影《云水谣》曾经在此拍摄取景，后当地政府借助电影品牌，将长教村改名为“云水谣”古镇，算是一个傍名牌成功的范例吧。

从远古时代起，人类就伴水而居。云水谣就有这样一条由南向北的小溪，溪水亘古流淌，碧清、灵动，哺育着古镇的儿女。过石桥，小溪东岸是差次错落的古老民居。夜间昏暗，小镇灯光也不甚炫亮，故看不真切。却也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沿溪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老街，据考证曾是连接古长汀府(龙岩市)和漳州府(漳州市)的交通要道，今被命名为“云水谣古栈道”。我和妻子走在古道上，右手是一排两层老式砖木房屋，大多木板代墙，开着各式小店铺，陈列着当地的土特产。左手就是涓涓小溪，有很宽的溪床，稍平缓的高地被小镇的居民用竹制桌椅占了，静待游客坐下品茶。

脚下有高低，有时抬脚上两步石阶，有时落脚又下两步。旅游，最喜欢这种漫无目的地行走，没有跟团游那种赶鸭子似的节奏，也不去听导游陈词滥调介绍什么树枝像蟒蛇、石头像猴头等。我一直认为，旅游就是一种自己个人心境的体验。曾经的认知，在这种身临其境中得到验证，脑海里无数的画面和文字不断涌现，细细品味着这种梦幻的悠长。

手牵着手，妻子的手依旧是那么纤细、温润，像是重回到恋爱的时光里，温馨而眷恋。古镇绿意甚浓，榕树是闽地的主要树种之一。枝繁叶茂，树根部分裸露在地表，盘虬卧龙。特别是那像胡须一样的气根，从粗壮的树干上垂直而下，接连大地，再次入土成长成支柱根。年岁古老的榕树，支柱根可达数百根，故而其树冠能不断生长扩大。巴金先生《鸟的天堂》一文就描绘了一棵大榕树，巨大而繁茂的树冠使得许多鸟儿在树上筑巢。“树上就变得热闹了，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树枝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从这两句文字中，我们感受到了鸟儿的众多与热闹。榕树，将自己茂盛的浓绿，奉献给了这些无忧无虑的小鸟，给予了她们无私的庇护。

云水谣的榕树上鸟儿不多，但一样的树冠如盖。溪水边，榕树成群，游人漫步其中，头顶都是霭霭的树荫。在一座木桥头，一棵老榕树树冠如同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粗大的树干底端，估摸着要十多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下，摆着几张桌椅，有两名当地人在悠闲喝茶。不想太早回客栈，反手十指相扣，轻拽了一下妻子的手，建议喝杯茶。妻子怕花钱有些犹豫。喝茶的两人中的一人见状，热情招呼道：“来旅游的吧？来，喝杯茶。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来到我们这个地方就是朋友，没事。”这是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在挂在榕树干上的照明灯的映衬下，显出他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肤色。

男子真诚的神色不似作伪，我拉着妻子坐下。福建以功夫茶见长，功夫茶讲究冲泡手法。男子将茶壶里的残茶倒掉，重新纳茶，再拿过两只小巧的茶杯，娴熟地烫杯，行云流水般高冲低斟，两杯清香袅袅的铁观音放在我们面前。香茗为媒，原本就健谈的男子更是打开了话匣。他是本镇人，在外地做了十几年的茶叶生意，去年收手回到镇里居住，不再往外奔波。他和我聊起了云水谣朴素的过往，和那次改变了小镇命运的电影拍摄情况，言语里有着无限的赞美和自豪。

小镇的月亮很安静，静悄悄的银晖透过树冠的缝隙，撒落下来，点点滴滴。告别了这位曾做过茶商的男子，我和妻子并肩走上木桥，返回客栈。不知是月迷还是茶醉，竟感觉木桥有点晃动，中年茶商的感慨萦绕在耳旁：长年漂泊在外，累了、困了，回到云水谣，就像回到了童年的摇篮，心里很安宁。

是呀！我不禁想起了那首遥远的童谣：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