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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小年

2023-03-06 09: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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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晚书事》

  门冷如冰尽不妨,由来富贵属苍苍。

  谁能却学痴儿女,深夜潜烧祭灶香。

  读着宋朝刘克庄写一首小年深夜祭灶的诗,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黑龙江过小年的情景。

  小时候,过小年是孩子们热切盼望的日子,却是父母最辛劳的日子。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大人早就说过,过小年就要换饭,还要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来迎接新的一年。

  换饭在小孩子的心中分量是极的重。五十年代,一年中粮食都是玉米面为主,辅之以小米,高粱米,面粉和大米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孩子们的盼望就是吃上暄腾腾的白面馒头,水晶一样的白米饭,吃上香喷喷的饺子。孩子们的愿望就是如此简单!

  我有记忆以来,这个愿望常常是水中月,镜中花。不是父母失言,而是建国初期国家贫穷。

  那一年,小年在我的期盼中逍遥地走近我们身边。天刚蒙蒙亮,爸爸妈妈就忙起来。妈妈做早饭,爸爸挑着水桶,到牡丹江的冰窟窿里挑水。我躺在被窝里,看着玻璃窗上满满的冰花。看着看着,几只野兔在树林里奔跑,跑着跑着,兔子变成了小鹿,在草地上嬉戏。突然一只白狼闯进来,冲散了鹿群,小鹿四散狂奔,倏忽之间不见踪影,白狼也不知去向。咦,鱼怎么从地里钻出?鱼儿在树林里欢快的游着,可是树林里没有水呀!更有趣的是:有的鱼跳上树梢荡秋千,有的鱼在吮吸白桦树的汁液......

  爸爸挑着水,开门进来,冷风趁机肆无忌惮地钻进厚厚的门帘子,钻进被窝,割着我的脸。妈妈端着一个装着炭火的厚铁盆进来,一股暖流在屋子里弥散开来。-妈妈怕我们冷,把做饭烧过的的木头块从锅底下扒出来,倒进铁盆里,再端进屋里,让我们从被窝里出来,不再寒冷。自从进入冬天,妈妈天天如此。那时,我们都没有秋衣秋裤,只穿棉衣、棉衣,外边也没有罩衫。棉衣穿得时间长了,摸得铮亮。妈妈先拿过我的棉袄,在炭火盆上烤了一遍,让我趁热赶紧穿上,又拿起棉裤烤烤。妈妈看着我穿好,然后给妹妹烤。姐姐哥哥大了,他们能挺住,就不给他们烤。妈妈的爱和火盆里的温暖一起融入我的心中。

  早晨的粥换成大米,放了一些红小豆,软糯柔滑。真有了过年的意思了!心中的喜悦不由得挂在脸上。

  爸爸上班,姐姐哥哥上学。太阳升起来,照着窗玻璃,先是指甲般的小圆点的冰花化了

  ,大树的树冠和树桩也渐渐地消失,树梢的鱼化成了水滴,林中的鹿跑得无影无踪。我心里充满了惆怅:它们去哪里了?明天还会再来吗?

  玻璃透进阳光,屋子明亮起来。窗外白茫茫的,房檐下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溜子,是房顶上的雪悄悄融化,顺着房檐流下来,遇冷又结成的冰。房檐处的冰溜子粗壮,越往下越细,形成冰锥的形状。一排参差不齐的冰溜子把我们家装扮成水晶宫。我正看得发呆,听到妈妈扫房子的声音,才回过神来。那时家家都有这个习惯,到小年要扫尘,糊棚糊墙,送灶王爷。

  扫尘

  我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大概有二十来平方的一个长方形。那时人们都把厨房称为外屋,起居的屋子叫里屋。进门是一条走廊,延伸到北面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和厨房连起来,形成一个“L”。走廊的西南面是里屋,为了保暖,里屋的门上又挂上一条旧棉被做的棉帘子。

  过小年是要扫房除尘的。那时人们的卫生意识很差,房子造得很粗糙,墙面是泥土抹过,只是抹上一层,稍稍光滑一点而已。有的人家连白灰粉刷都难做的,完全是泥土的本色。棚顶也很少人家能做成平整的天棚,墙和顶棚相连接的的地方几乎没有明显的界限,而是呈现最大的弧形。家家烟熏火燎一年,墙上落满灰尘,深深浅浅的黑。棚顶是蜘蛛的领地,日久天长的经营,织成一张又一张的网。蛛网破损后,垂下一串串灰的流苏,在空气悠来荡去,幽灵一般。蜘蛛们又尽情地在屋子的角角落落,钩织着巫婆的灰暗世界。因此这积攒了一年的灰尘,全靠着小年的一次清扫。这一次的清扫将是翻天覆地的革命!

  妈妈头上包着一块黑布,手里的笤帚把子上绑了一根木棍,为的是能扫到高处的灰尘。妈妈先从里屋的房顶扫起,我的眼睛就跟着妈妈的笤帚移动。屋子的棚顶和墙壁扫下很多灰尘,落在妈妈身上、火炕上、地上。灰尘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久久不肯落下,是它们怀恋曾经的栖息地吗?蛛网被扫下来了,黑色的流苏荡悠悠的飘落,像是一个个噩梦回归黑暗的幽灵世界时的最后留恋。

  尽管这样,与厨房相比较,里屋还是干净得多。灶台是泥坯垒成,那时没有水泥,只用比较细的泥土,和着一些切成小段的草抹在灶台表面。时间长了,灶台经过反复摩擦和水滴侵蚀,已经起伏不平。正对灶台的墙面长时间被油烟熏蒸,已经看不出土的本色,变得油光铮亮。墙上贴的灶王爷画像,也是油渍灰尘满满,灶王爷的笑脸全隐入油渍中。厨房没有平的顶棚,是因为造房子时省钱省事,厨房顶上是高高的三角形顺下来的半坡。厨房顶挂的黑灰更厉害,有的一尺多长,黑而粗壮,像是章鱼的触手,随时会把人和物品缠住,再用它的汁液把猎物化掉,做成它的美味。

  妈妈扫厨房更吃力。灰多,棚顶又高。妈妈一会站在灶台上,一会站在板凳上,挥动着扫帚,灰尘落满衣服,衣服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妈妈的脸上汗水混合着灰尘,像是画上的京剧里的黑头。我看着妈妈扫尘觉得很有趣,也拿起小笤帚扫,没扫几下就迷了眼。妈妈只得停下,洗洗手,翻开我的眼皮,吹几次。我感觉眼泪流出来了,眼睛不再磨得难受了。妈妈又接着扫,已经快到正午,妈妈才扫完。妈妈太累了,扶着腰,清扫落在地上的灰尘。终于完成了。我感到屋子突然亮起了,太阳正走进我家,满屋的阳光!

  妈妈又赶紧做午饭,午饭玉米饼子换成了馒头,酸菜钝粉条,小米粥,已经不错了!

  糊棚

  午饭后,妈妈洗了一大盆衣服,累得直不起腰了。略略休息一会儿,妈妈又到厨房忙碌起来。晚饭没有想象中的丰富,没有香喷喷的饺子。但总见到了白面好大米。真高兴!

  爸爸拿出一刀一尺建方的花纸,正中印着蓝色的荷花,四角印的是一朵大荷花的四分之一。妈妈端来一盆浆糊,我看着这些,知道这是要糊棚了。妈妈拿着一把扫炕的笤帚刷浆糊,把浆糊均匀的刷在花纸的背面,递给站在凳子是的爸爸。爸爸左手托起纸的一半,右手拿着一把长把扫帚,用扫帚托起纸的另一半,高高举过头,再用扫帚把纸扫平。第一张贴在房顶上,仿佛黑乌鸦群里飞进来一只白鸽,明媚鲜艳,屋子瞬间就亮了。第二张纸要和第一张纸的边对齐,两个角的花要对准,角对上就是半朵花。爸爸总仰着头,脖颈僵硬酸痛,贴几张爸爸会地回头,缓缓劲儿再接着贴。

  第一排纸贴好了,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第二排就复杂一些,四个角度的花要对齐,这样就是一朵完整的花。里屋也就十来平方,爸爸妈妈配合着,一张一张的贴着,像是在创作一幅完美的画。我跟着他们转来转去,像个小哈巴狗儿,我也想去刷刷浆糊,贴贴纸,但又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给他们添乱,惹得爸爸骂我:“一边玩去!帮不了忙,净捣乱!”可我还是兴致不减,看着一张张纸贴在棚顶上,心也跟着飞起来。

  两三个小时后,纸贴完了,屋子里焕然一新,恍若王公贵族的宫殿,明亮耀眼。似乎年就是糊在棚顶的花纸,给我们送来祝福。

  送灶

  爸爸妈妈收拾了浆糊盆、扫帚和剩下的纸张,让我们兄妹赶快睡觉。我一点睡意没有,跟着爸爸妈妈来到厨房。他们要送灶王爷。灶台正面的墙上贴着油印的灶王爷的画像。画上灶王爷居中,微微地笑着,很慈祥。两边有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是“天下太平”。灶王爷的画像贴了一整年,沾满灰尘和油渍。

  那时,很多关内的人到东北逃荒,逃荒的大多是穷苦人,没有文化,也很少讲究各种礼仪,因此祭灶也就极简单。

  爸爸把画像从乌黑的墙上揭下来,小心翼翼地交给我妈,我妈捧着灶王爷的画像,轻轻地念叨着:“灶王爷,你来俺们家,给俺们家平平安安。现在你要回天上,你可要多给俺们说好话,让天神保佑俺家!”我感到很神秘,一张画像就是神灵!

  爸爸妈妈很虔诚地跪下,捧着灶王爷的画像,轻轻地放进灶里,划根火柴,画像燃烧起来,灶下辉煌灿烂。这是天堂展开它神秘的境界,无数的天神踏着祥云,纷纷从天而降,他们是来迎接灶王爷吗?多么隆重,多么神圣!我有点恐惧,又充满敬意。渐渐地,祥云散去,天神飞走了。灶下的小火星一闪一闪,告诉我,天神和灶王爷正在天上看着我们。

  小年的夜晚,天空深蓝而高远,星星闪闪烁烁,大地白雪皑皑。群山像是披着盔甲的巨人,护卫着小镇的人们。山窝窝里的人家黄晕的灯光逐一暗淡下来,小镇温暖而安谧。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小小的心儿,跟着灶王爷飞向遥远的天空秘境。

来源:中国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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