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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的、感伤的乡村生活与小说的现代性审美

2025-12-03 10:5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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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心楼》简短凝练,在熟稔的乡村经验和乡村人物纪事中,以温润的笔触勾勒出了矛盾纠结又独具特色的乡村人物形象。文本呈现出乡村伦理价值观念嬗变的复杂性,并在感伤的乡村生活镜像中凸显出中国叙事的现代性审美追求,小说对于新乡土叙事有着相当深入的探索与实践。

农民杨铁晖是朴素而平凡的,但却是这个时代的逆行者,有着与现时代诸多价值认知相悖的观念和行为。比如他极其有孝心,从煤矿辞职后,一心在家里干活照顾父母,为父母养老送终;他有爱心,兄友弟恭,爱乡邻,在他想象的五层楼里住的都是自己的至亲好友;他极有道德感,见不得自家人模糊道德边界,所以始终不认自己的外甥子;他有正义感,看不惯有钱还多吃多占的杨三兴,拒绝参加他的葬礼……杨铁晖是一个不贪念钱财,勤劳朴实,且有着很强传统伦理道德认知的人。然而在他者的评价体系中,杨铁晖却是一个不通世事、缺根筋的人。杨父杨母认为儿子不当矿工回乡务农是丢人的,守着老家土地是没出息的、不娶媳妇是无用……小说通过杨父杨母怀疑回乡做本分农民的儿子是不是沾了什么不该沾的脏东西——暗喻儿子的脑子是不是坏了?!乡邻们也每每揶揄杨铁晖盖楼的梦想,一问一答之间,隐含着清醒理智对于癫狂非理性的讥讽和嘲弄。道德感、羞耻心、仁义和孝顺等等,这些杨铁晖所坚守的道德伦理认知恰恰是乡村生活曾经的主流,是乡土社会最根本的价值判断,并由此构成乡村社会的人际关系和乡村伦理秩序。然而,乡村在被市场经济和功利主义席卷之后,在乡邻们眼里杨铁晖的行为是不合时宜的、有悖常理的,甚至于是痴傻癫狂的。杨铁晖因秉持乡村伦理价值认知,而成为乡村生活进程中的逆行者——被嘲弄、被贬低,娶不上媳妇,一个人孤独终老。在乡村伦理价值观念的坍塌中,因为杨铁晖的存在,凸显了传统伦理的张力,以及乡村伦理生活的纠结与挣扎。作者赋予当下乡村人物面对时代的个人主体性选择,在杨铁晖和家人、乡邻们彼此瞧不上的社会关系中,凸显的恰恰是新乡土人物们对于自身处境、主体性不同的选择和判断。

小说通过对于乡村生活的过滤与聚焦,呈现小说家眼中的乡村伦理生活场景。文本没有遵循惯常的乡村叙事,比如描写苦难命运、艰辛生活、男尊女卑乃至乡村日常经验等,而是描写乡村人物获得温饱之后的伦理认知困境。文本叙事聚焦主人公的认知和观念,以及由此导致的行为实践。在杨铁晖的认知中,孝顺和好人是价值判断非常重要的标准。杨铁晖责备杨铁华没有给父母先盛面,表明咱家境虽不好,规矩不能坏了——强调孝,以及孝带来的恭敬与秩序。对于他来说,这是发自内心的主动性的行为,而并非强制性的道德绑架式的伪善行为。又比如杨铁华婚前和杨三兴有染并瞒着新婚丈夫生下孩子,无疑有着道德和良心上的亏欠;杨三兴有钱有势,欺男霸女多吃多占,带着功利主义的恶,却成为乡人心目中的能人和成功者;当下女性在婚嫁时,更多看重男方家境钱财,却忽略品性与真情等等。这些人在杨铁晖的认知里都不是什么好人!乡村人物杨铁晖的这一认知和判断无疑是单一向度的,然而,通过杨铁晖的生活经历以及这一乡村生活逆行者对伦理生活的认知,凸显了对当下乡村社会中有关仁义、孝顺、善良和婚姻本质等重要问题的重新思考。中国传统乡土社会更加注重伦理生活以及这种生活样态所呈现的人际关系和社会氛围(尽管很多是表层和形式上的),比如长幼有序、仁义忠厚、祥和喜庆等等。随着传统乡土的式微,新的价值伦理日渐浸入乡村和乡村人物的内心,乡村社会伦理价值观念快速嬗变更迭,与此同时,保有和坚守传统的乡村人物是很难自处的,或者说很难与新的伦理价值接轨。杨铁晖的失意、潦倒和落寞无疑是这一内因外化的典型。由此文本通过过滤乡村生活情境,凸显乡村逆行者的方式,表达对于乡土伦理生活现状的隐忧和反思。如何有自尊、生机盎然地活着,这是人类伦理道德追求的终极目的。然而在前现代、现代价值观念的双向夹击中,现实生活往往差强人意,而理想生活仅仅在心楼的梦想中不断被打造和被建构。

相较于读者熟悉的悲情、卑微或者苦难的乡土人物形象,文本塑造了感伤的乡村人物系列,比如塑造了对于孝顺儿子失望乃至焦灼的父母形象,传统本分孝顺的儿子不再是父母的安慰和依靠,反而更深层地引发了父母的失败感,同时又以失望的感伤形式表现出来。杨铁晖的爱情是无望的,然而他却并没有心生怨怼,仅仅在无数个夜晚伤感不已。姐姐杨铁华不被弟弟待见,却始终给与弟弟温暖细致的关心照顾,最终杨铁晖在自己的心楼上加盖了给姐姐住的第六层,姐弟俩在暮年余晖中和解。在归乡的落魄中,杨铁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心楼的梦想,当他把六层楼模型拿出来给我欣赏的时候,杨铁晖感伤的乡村生活抵达了极致。

现时代的乡村生活无疑是新旧杂糅和混沌芜杂的,乡村的心灵镜像也晦暗不明。然而,正是这种晦暗不明和浑浊难辨使得中国小说的现代性审美成为可能。中国乡村人物第一次有了个人主体性对于伦理、价值的认知判断,不管这种认知和选择是睿智的还是愚笨的,是理性的还是疯癫的……但是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判断。由此中国叙事中的乡村人物们才具有现代人的基本权利——我是我自己,我为自己的人生和选择负责。文本正是在这样一个维度上,塑造了乡村伦理困境中的人的感伤生活,塑造了杨铁晖这样一个鲜活而真实的乡土生活逆行者形象。小说文本也由此走向了现代性审美维度,体现出对于当下乡村社会新的写作路径和审美表达。

总而言之,《心楼》讲述了乡村人物杨铁晖朴素且平凡的现实生存,同时又通过这个固执且拥有执念的农民形象,表现了分崩离析的乡村伦理生活,凸显了价值与伦理纠结中的中国农民的心灵镜像,以及他们在伦理困境中对于内在价值和尊严的渴望。与此同时,小说在对感伤的乡村生活的叙事中,通过乡村生活逆行者的构建,刻画中国乡村人物个体的认知觉醒,从而在现代小说的维度赋予现时代中国农民新的内涵和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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