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文学奖得主秦岭：我在作品中对中国社会心理的认真思考得到了...
2025年5月27日，由广西出版传媒集团主办、漓江出版社承办的第二届漓江文学奖揭晓。湖北作家刘楚昕的《泥潭》、天津作家秦岭的《中国心理风暴》分别获虚构类和非虚构类奖，金龙格翻译的《一座城堡到另一座城堡》（[法]塞利纳著）和一熙翻译的《士兵的报酬》（[美]威廉·福克纳著）获文学翻译奖。另有4名作家获提名奖。
日前，第二届漓江文学奖非虚构类得主秦岭接受记者采访时，就广大读者关心、关注的相关话题，结合他创作《中国心理风暴》的背景、初衷、理念和创作过程，做了介绍。
记者：刚刚揭晓的第二届漓江文学奖火爆出圈，成为中国社会乃至全球华人文学界关注的热点话题。这次评奖中，您的《中国心理风暴》和刘楚昕的《泥潭》分别获得非虚构、虚构类大奖。令人瞩目的是，别开生面的漓江文学奖颁奖盛会和刘楚昕的获奖感言也冲上了全网热搜，至今热度不减。作为评委的余华、东西、程永新、高兴、谢有顺、张清华等著名作家、编辑家、评论家对奖项的解读也受到读者的关注。您作为非虚构类大奖的正奖唯一获得者，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秦岭：在美丽的桂林和漓江之畔领取这个奖项，我感到非常荣幸。我注意到，有人形容这种火爆现象“好比春江水”，语出电影《刘三姐》中的插曲之一《山歌好比春江水》。这一点，我也感同身受。我的获奖感言中也借用了《刘三姐》中的插曲《多谢了》。我自己获了奖，反而更加清醒，感觉自己只是搭上了春江水上的顺风船而已。全网关注这个奖项，在我看来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漓江文学奖是面向全球华人文学界的大奖，本身社会关注度就高；二是一大批著名作家、编辑家、出版家担纲初评、复评和终评的评委，也引发了社会对大奖的期待；三是刘楚昕的获奖感言讲述了自己和初恋女友的悲情故事，这个故事很有戏剧性，而且是既古老又现实的爱情故事，深深地刺痛了人们的神经，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作为这一事件的在场者和见证者，我当时也颇为动容。全社会关注刘楚昕，我认为是一种好现象，说明人们非常在乎爱情和命运这一历久弥新的公共话题。我祝福主办方，也祝福刘楚昕。
记者：就我们的认知范围内，心理问题形势的确很严峻，但作为一门科学，民众对心理科学仍然存在一种神秘感和距离感。心理科学在学术层面的讨论非常热烈，但有关心理题材的文学作品似乎很少。因此，《中国心理风暴》这样的作品，对大众而言无疑有一种陌生感。对于《中国心理风暴》获奖，您有何感想？
秦岭：不妨引用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专家刘正奎在《中国心理风暴》序言中的一段话：“我在想，当读者走进作家秦岭创作的《中国心理风暴》时，会因主题陌生而匆匆绕行呢？还是被一种沉浸式的代入感、现场感所震撼，进而在灵魂的深处掀起一场心理风暴？我想一定是后者，因为在当下，我们无一例外身处情绪风暴甚至心理飓风的袭击之中。”这句话，等于把您提出的疑问解答了。对于本次获奖，我无法用语言解释自己的心情，不只因为这是面向全球华语文坛的重大盛会，不只因为这个大奖具有“桂林山水甲天下”般的纯粹、神奇和明净，不只因为我在作品中对中国社会心理的认真思考得到了高贵的回应。我尽管生活在渤海之滨的天津，但是在西部甘肃的黄土地长大的，八桂大地的“山歌好比春江水”于我而言是一种梦幻般的存在。评委们把大奖颁给我，一定不是我的作品有多完美，定当基于对中国社会心理现状与未来的共情关注和共同期待。
记者：据了解，世界各地的华人作家报送各类作品达400多部，参与面之广、影响面之大可想而知，角逐和竞争的热度也必然布满悬念。这个奖项分为初评、复评和终评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的评选结果都会及时向社会发布，也引起了社会方方面面的持久、持续关注。您报送《中国心理风暴》时，是否有所期待？
秦岭：当然是有期待的，但也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心。中外文坛藏龙卧虎，我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心中还是有数的。今年3月份初评结果公布后，《中国心理风暴》进入了前八，我当时的心态是“这就可以了”，因为我发现许多进入初评的作家都非常优秀，其中有些作家的作品我平时也是拜读过的；一些国外华人作家的作品没读过，反而增加了神秘感。4月份复评结果公布后，我的作品进入了前六，算是入了围，那种“这就可以了”的心态反而递进了一步，不敢再有其他奢望和幻想，因为最终大奖只属于一个人，我对自己是否属于那“一个人”没有一点底数和底气。5月中旬，漓江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来电征求是否参加颁奖大会，我试探着问：“只有获奖作家才参加吗？”对方答：“获奖结果在颁奖大会上现场揭晓，因此要求入围作家参加。当然，是否参加是自愿的”。这口气让我心里犯了嘀咕。也因此，我对有可能突如其来的两种结果“预设”了两种心态，一种是假如真的获奖了，就务必淡定；另一种是假如没能获奖，装也要装得淡定，甚至比获奖还须淡定。开奖前，所有的入围者都非常低调，相互之间很少交流。刘楚昕成为网红后，很多人以为我和他在一起聊得多么投入，其实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我也是通过发言和视频记住了他。
记者：当前，世界范围内日益严峻的心理问题形势，引起了全球社会的热切关注，我国也概莫能外。数据显示，近些年来，我国有不少人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种种心理压力，一些人存在显性或隐性心理问题，罹患抑郁症的人数也不低，不少青少年长期受情绪和压力的困扰。由此可见，构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也是我国目前迫在眉睫的重大任务。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一题材的？之前有过此类题材的创作吗？
秦岭：早在17年前的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我在《中国作家》《小说月报》（原创版）《作品》《广州文艺》等期刊发表了一系列反映灾难背景下民众精神世界的中篇小说，后来由北岳文艺出版社结集为小说集《透明的废墟》出版，引起了读者关注，有的大学把其中的《心震》《阴阳界》等小说纳入《人格心理学》辅助教材。2018年和2020年，我在中国作协、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等单位的支持下，先后深入汶川地震灾区、新冠疫情发生地区深度采访了民众灾后心理创伤情况，并在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走出“心震”带》《庚子“安心”行动》等非虚构长篇作品，前者反映的是地震带给民众的心理问题，后者反映的是心冠疫情带给民众的心理问题，都是点对点的专题性叙事。这两部长篇还被一些心理服务机构纳入心理援助工具书。与此同时，我把采访所得写成了《辟提艾斯蒂》《幻想症》《第二十九个半》等中短篇小说，这些小说有的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月报》等期刊转载后，登上了中国小说学会2023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有的被纳入“中国当代文学经典”丛书。也就是说，我关注这一题材和领域，绝非偶然，至少有十多年的观察、思考与实践期，并根据创作灵感，不断在虚构和非虚构之间转换呈现方式。
记者：创作《中国心理风暴》您做了哪些准备？这部作品和您之前的作品有什么不同？您想通过这部书让广大提读者了解到什么？
秦岭：实际上，有关《中国心理风暴》的大量素材已在我心中折腾了很多年，但一直找不到新的切入点。现在看来，我当年在创作虚构文本《辟提艾斯蒂》《第二十九个半》和非虚构文本《走出“心震”带》《庚子“安心”行动》的时候，客观上也为创作《中国心理风暴》创造了条件。在《中国心理风暴》中，我力求完全跳出前几部作品中点对点专题叙事的思路，转变思维方法，延伸观察视野，以20、21世纪之交前后四十多年的时间轴为跨度，以影响民众心理的自然灾害、公共安全事件、就业困境、学习压力、家庭矛盾、婚恋危机、社会伦理流变、人际关系异化等社会“焦点”元素为视点，试图揭示心理疾病对个人、家庭、社会造成的重大伤害和安全隐患，立体呈现PTSD、抑郁症、焦虑症、自杀悲剧与社会治理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对心理危机预案、防治手段、心理科普等方面存在的巨大误区、严重问题和面临挑战进行深刻反思，全景式、多维度地反映社会心理现状、心理问题的严峻形势以及我国在心理援助方面的一些探索与实践，呼吁全社会关注心理卫生健康，倡导心理科学精神，加快构建和完善社会心理服务体系步伐，营造积极向上的社会心理大环境。
记者：我们发现，很多读者通过网络社交平台搜索您的《中国心理风暴》和刘楚昕的《泥潭》时，基本见不到相关出版信息。这些获奖的作品似乎尚未出版，那么，何时才能满足读者的期待呢？
秦岭：读者对我们的期待，也让我倍感压力。按照评奖规则，参评作品必须是原创作品，已出版的作品不予参评，这也是大家搜索不到书的原因。实际上，今年1月份《中国心理风暴》报送后，是否获奖已不由我，我自己能做主的是对获奖结果不等待、不奢求，目标是力争出版一部理想中的好书，为此，我始终在一如既往地、平心静气地做更为深入的采访，并不断修改、打磨这本书。就在此刻，我仍然在对作品中的一些重点章节进行深度思考和调整。据悉，刘楚昕和我一样，也在进一步提升自己的作品。这也是一部相对完整的原创作品参评的好处，获奖了，反而不敢轻易出版了，对自己的标准也大幅提高了。这些天，先后有7家出版社和我联系出版和版税事宜，我都没有轻易承诺。不过请您和读者放心，年内出版是肯定的。
记者：本次评奖，虚构和非虚构类正奖的奖金分别高达30万元，这在国内其他一些文学评奖活动中非常少见的。据我们所知，您的《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天上的后窗口》《杀威棒》《寻找》《辟提艾斯蒂》等小说曾先后6次登上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还获得过包括《小说月报》百花奖、浙江省政府出版奖在内的诸多奖项，根据您的《皇粮钟》等“皇粮国税”系列小说改编的影视、戏剧还获得过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等。在您所有的获奖经历中，拥有高额奖金的漓江文学奖在您心中占据什么位置？
秦岭：的确，除了影视剧的版权费之外，漓江文学奖在我所有的获奖作品中，奖金是最高的。在我看来，漓江文学奖在我心中是超越物质奖励的，无可否认，拿到奖金有一种锦上添花的喜悦。曾经获得的其他一些奖项，有些即便是精神奖励，我也认为同等重要。对于创作，我更看重被历史和读者认可，比如您提到的《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这篇发表在《人民文学》的小说很早就被编入高二语文下册的群文阅读里，据说光教师、学生、家长读者就达上千万，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和拿到奖金一样让人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