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维度空间》,朱秀海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10月,39.80元
《第十一维度空间》是著名军旅作家朱秀海在文学创作上的新尝试,收录了他近年来发表在各大杂志上的10篇探寻“元宇宙”的中短篇小说,包括《丑陋》《打鞭子的人》《狗、城市和有着超级月亮的夜晚》等。在现实世界之外,朱秀海创造了一个虚拟的文学宇宙空间,他认为,“每个文学创造者都是那个可以用AI创造宇宙故事的人”。
记者:《第十一维度空间》与您以前的作品差异很大,不但加入了算法、时空维度等概念,还写到了迭代器、区块链、机器学习等,什么原因促使您对这些内容感兴趣?
朱秀海: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读自然科学方面的科普读物。今天能写这一类作品,和我的阅读积累有关,另外,也是因为有过一次特殊经历。有一年夏天我因为得了重度面部神经麻痹,住了五个月医院。这五个月里我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感觉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宇宙,很有触动,一直想写一写这个特殊的宇宙。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的视野变得更加广阔,也直接促使写作者站在更广阔的时空视野里来看待我们的生活,做出文学创作的反应。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书写着与时代发展息息相关的作品,满足读者的精神需要,本来就是作家的责任。最后一个原因是有趣。作家写作某个题材,是因为这类作品能带来创作的热情和冲动。对我来说,这类写作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开阔了我的写作视野。能让我生出乐趣的,我相信也会让读者生出乐趣。
记者:能否谈谈给您带来了怎样的乐趣? 这个领域不是一般作家能够驾驭的。
朱秀海:有一个很吸引我的理论,就是世界是同质的。电子绕着原子核转,地球也绕着太阳转,那太阳肯定也在绕着更大的天体中心转,沿着这个理论推演下去就奇妙了,一个地方发生了一种事情,另外一个地方也可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而且大事情和小事情就其原理和规律来讲是相像的,内里有极深刻的一致。我在写作的时候就感到很刺激,很好玩,如同一头扎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进入了更广阔的宇宙星空,旧的地球村只是我们的故乡。
记者:“元宇宙”是当下比较火的概念。您如何理解“元宇宙”,对文学带来怎样的变化或启发?
朱秀海:我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元宇宙。但这对作家不是难题,“是什么”的问题属于科学家,我们只要知道元宇宙是一种现实宇宙和虚拟宇宙的连接和融合体就够了。这个新宇宙将给人类带来全新的生命体验。比方说虚拟宇宙,现在的生活有很多都是虚拟的,互联网本身是虚拟的;我们每换一次手机,实际上都是在对我们的生活进行一次迭代,手机就是一个小小的迭代器,帮助我们思考、计算、做很多事情,我们其实已经生活在这个被叫做“元宇宙”的新宇宙里头了。我的想法就是希望将来的文学元宇宙,是能让人类在其中得到充分满足的宇宙,我们能够遇到想见的任何人,包括外星人、奇人,还遇到各种不可思议的事件,我设想的文学的元宇宙,是对人类、人心充满关怀和慰藉的地方,一个对人类特别友善、美好、让人幸福的一个宇宙。元宇宙的文学发展了,也一定会出现黑暗的文学元宇宙,光明的元宇宙和黑暗的元宇宙拼杀,就像科幻电影里一样。但文学毕竟是人学,光明的元宇宙一定能够战胜黑暗的元宇宙。如果通过这样的写作,能帮助自己认识人类正在进入的新世界、新时代,帮助和观照社会和人心,文学元宇宙的目的就实现了,我们这些外行对元宇宙的文学描述就是成功的。
记者:那么,《第十一维度空间》的叙述有何特点?
朱秀海:仔细观察,会发现经典作品其实都是通过意识重构来实现虚拟生活和真实生活的拼接和改写的。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就是《红楼梦》,整个的故事结构是一个意识的重构,也是从思想出发,对生活进行重构的。我有一个观点,可能所有虚构类的文学作品都是从意识虚构开始的。如果一部作品,你在写的时候还没有想好要表达的思想是什么,我觉得这个作品不可能完成得很好。思想不仅是作品的灵魂,还是照亮作品的一道光,没有这道光写作者自己是找不到前进方向的。今天的元宇宙叙事不是独出心裁,它仍然是通过意识重构来实现虚构生活和真实生活的拼接和改写。当然有不同,第一个不同是意识重构,第二个不同是拼接和改写的现实内容也不同,第三个是手法不同。这三个不同,带来了我们说的新的元宇宙时代的新文学。
在《第十一维度空间》的所有故事里,我们都打破了现实和梦想之间的边界,其中的人物既生活在现实中,又生活在梦想里,意识、思想、梦和现实不再有分别,但它又不是纯粹的科幻。我本来想过给我的这一批作品贴一个“心理现实主义”的标签,就是说在我的心理上,这些东西都是现实的,我想到外星人,平行宇宙,平行宇宙的人,想到那些包括咱小说里写到的蚂蚁、蝴蝶等生物,从心理上看对元宇宙中的“我”都是真实的、现实的,但是现在,我觉得给它贴一个元宇宙叙事的标签也可以。因为虚拟现实的时空,就是虚拟生活与现实生活相连接相融合的元宇宙时空。
记者:《第十一维度空间》中涉及生死、忏悔、爱等文学母题,请问您在创作中是如何将“文学母题”与“元宇宙”等概念相融合的?
朱秀海:生死、忏悔、爱等都是永恒的文学母体,将它们和元宇宙概念相融合,这么做和传统文学的一般操作没什么不同,无非今天融合的是所谓元宇宙时代的生活和思考。文学总是要关注人生,总是要关注这些永恒的文学母体。这个问题很重要,没有对人心的深度观照,没有对生死、忏悔、爱等永恒的文学母体的深切关注,文学是没有力量的,也是没有魅力的。元宇宙叙事虽是一种新的文学现象,但它表达的还是传统文学对人心、对人类生存处境,尤其是对人类的苦难的同情和关注。如果这些没有,文学真有存在的价值吗?
记者:您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您在《第十一维度空间》这部小说中的本意,也是在虚拟空间中寻求人的精神疗愈?
朱秀海: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难题,不同的时代还有共通的难题,元宇宙时代的人类,我相信也有自己生活方面尤其是精神方面的难题。通过文学作品给予人类安慰和鼓舞,是文学的永恒的职能。和人的精神内核无关的文学是没有人关注的。
记者:那么您觉得未来AI会取代作家创造一个崭新的文学宇宙吗?
朱秀海:至少目前AI即人工智能,在文学创作上没有达到作家创造的高度。如果AI有一天能够自己开始像人类这样创造算法,开始成为一个主动的世界创造者,那也说不定。不过这没办法比较,AI创造的应当是AI的文学世界,和我们既不搭界,可能也没法比较。至少我不相信AI能写出《悲惨世界》。
记者:元宇宙的概念现在来说似乎还没有被广泛认知,您如何看待自己作品的意义?
朱秀海:我的理解就是我们不但生活在大自然造的宇宙中,还生活在自己创造的宇宙中——譬如牛顿的热力学定律,爱因斯坦的质能公式等等。宇宙的运行、我们的生存有律可遵。现在人类自己也在创造算法、创造世界,譬如在电脑里看到的那些虚拟世界都是人类自己创造的。我觉得现在开始写一点这类的作品可能并不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