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琼 : 老 家 的 路

　　我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从未想过，在回老家的路边，能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车子下了主路后，我便停了下来，路边是一簇簇开得正盛的小菊花。一丛丛，一堆堆，沐浴着秋日灿烂的阳光，好似一个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在阳光下嬉戏奔跑。微风一吹，那淡黄的花朵，随风轻摇，又似美丽的少女翩翩起舞，令人心旷神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菊花的芬芳盈满心间，顺着这条熟悉的路举目望去：这还是我熟悉的回乡之路吗？脚下是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双向车道，一直延伸到远方。路边种着的小菊花开得正盛，还有一排修剪整齐的竹子装点，每隔几米是高大的路灯。这样美好的回家之路，是这么多年来几辈人的梦啊！

　　犹记得小时候在这条路上发生的许许多多的往事。

　　那时候这还是一条乡间小路，路边野草丛生，时不时还有不知名的小花盛开，给单调的乡间增添一抹亮色。春天来临之际，路边的野草愈发茂盛，时不时会看见一两个孩子牵着牛儿在路边放牧，如果这时有人经过，还得侧着身子。这条小路路面狭窄，凹凸不平，下了雨后更是泥泞不堪，人畜通行都很困难。

　　记得有一次，母亲要前往镇上购买生活物资，那时候整个农村都非常贫穷，没有交通工具——连自行车都是奢侈，去赶集只能靠徒步。当时尚还年幼的我，哭闹着要跟母亲一起去——那时的小孩子对于走亲戚、赶集一类的事情总是有种特别的热情。却没想到平时宠爱我的母亲坚决拒绝，任我如何哭闹，也不松口。等到母亲出发了，我迈着小短腿硬是在母亲身后追了一里地，也没能追上母亲急匆匆的背影。后来父亲来接我回去，叹着气告诉我：去镇上的路太远了，前几天又下了雨不好走，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经得起路途的劳累呀？头一次，我看着脚下留下我许多童年欢乐乡间泥路，感觉不再如之前般亲切。

　　后来逐渐长大一点，可以帮着父母干农活了，在这条小路上走动就更频繁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农人最开心的季节，忙碌但喜悦。那年的秋老虎可真晒人呀，但村里人都赶着这几天得把稻谷收回去晾晒，否则秋老虎一过，秋雨就要来了。家家户户都在为收谷子忙碌着，这条小路变得格外拥挤。那天黄昏，大家收好农具挑着满担的谷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丰收的喜悦在乡间飘散。突然，大伯脚下一滑，掉进了路边半米深的溪沟里，满担的谷子也洒了。大家正打算去把大伯拉起来，只听大伯喊了声：“哎哟，感觉我的腰断了”。几个年轻的大人急忙把大伯送进医院救治，剩下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洒了的还能捧起来的谷子装进箩篼里，回去的路途顿时沉闷了许多。

　　后来听母亲说，大伯摔的那一跤，腰椎骨受伤严重，送医院的时候路不好走，又颠簸又耽误了些时间，手术后还要在家里休养大半年，以后都不能干重体力活了。这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大伯家的经济情况从此每况愈下，曾经乐观开朗的大伯也日渐消沉。村里的老人时不时聊起大伯的事情，无不感慨：“这路，啥时候能像城里的大马路一样又宽又平呀？”乡间的小路呀，带给我无限欢乐的小路，我心中怎么对你有所怨言了呢？

　　后来到城里读书，再到外地求学、工作，回乡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是偶尔在电话里听到父母那亲切的乡音，脑海中回想着曾经的乡村生活，和那感情复杂的乡间小路。

　　“嘟——”，一声鸣笛把我从回忆中唤醒。迎面而来的是一辆老年代步车，一脸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特别温暖。开车的竟是多年未见的大伯，我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虽然大伯老了些，脸上皱纹多了些，但他那灿烂的笑容，我一直记得。

　　“大伯!”我连忙上前打招呼。

　　“幺女回来了呀！”大伯也认出了我，“快回家看看吧，村里变化可大了，这几年你在外地工作不知道，现在国家扶持农村经济发展，咱老百姓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啦！你看这马路修的，又宽又平，还有大伯这代步车，可方便了，到城里只要20分钟，每天生活都有盼头啦！”

　　“好的，大伯，我这就回去看看咱们乡村的变化。”挥别了大伯，我急忙驱车回家。

　　来到村口，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乡村振兴”。看着那几个雪白的大字矗立在一片精心养护的草坡上，我不由得湿了眼眶。心中似有难以言说的激动，为小路，为乡村，更为家乡的父老乡亲。

　　看着远处曾经的泥瓦房已经变成了一排排洁白整齐的小洋房，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