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说,“人,可生如蝼蚁,而美如神。”印象中,董雪丹是个善于在琐碎生活中提取诗性和神性的人。她的新作《与草木谈心》,不仅是一次次“美如神”的发现和抒写,也藉由花言草语一次次把我们带入新美如幻的世界。
书中60多篇美文,笔涉百余种花草树木。作者以自己的视野取景大自然一角,用细腻深情的文字构筑起草木丰茂、花枝丰盈的精神王国。集中阅读这部洋溢馨香的作品集,畅游、畅览、畅谈的愉悦迅速占领了思维和情绪,似乎随作者历经花前树下的一次次审美活动,不仅能体悟他们倾心而谈的内容,还能隐约听到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走近花草,或被花草簇拥,对雪丹来说既是休闲方式、审美过程,也是一次次深深浅浅的灵魂之旅。她会像许多人那样,惊喜于从三叶草中找到代表“幸运”的四叶草,从丁香花中找到代表美满爱情的“五瓣丁香”。但是,作为新闻人和女作家,雪丹更多地留意花草树木的前世今生,了解它们的自然属性、人文掌故,思索和呈现其精神内蕴。
她凭借博杂的学识和勤勉的“功课”,使草木们从《本草纲目》《救荒本草》《野菜谱》等典籍中走出,从文学作品、古典名画、故事传说中走来,与社会生活及哲学、美学、文学等发生种种关联。
作者在借由花草树木检点百科知识的同时,还善于为它们“画像”、给它们“命名”。如《婆婆纳:又老又小的精灵》《野豌豆:翘然飘摇的“薇”》《槐:木中的鬼灵精怪》《栾,心中最阳光的花树》《繁缕:大地上的点点繁星》等作品,单看题目就能记住这些风姿不凡的“主人公”。与草木谈心,作者是坦率而真诚的,也显见女作家特有的温情与浪漫。在她看来,“有花无花都动人”当是紫藤生命力和魅力的双重体现,而“朝开暮落亦无穷”,则是迅忽和永恒对木槿芳华岁月的自然辩证。通过“有美亦有毒”的事实,她对曼陀罗的两面性有了深刻呈示;而对于“看似有毒却无毒还可以解毒”杠板归,她于诡谲之处看到究竟。“被人嫌处只缘多”,蜀葵的存在像极了芸芸众生。谈心之际,雪丹既“看到了一种肆无忌惮的洒脱超然”,也了悟“少则得、多则惑”的人间法则。
作为钟爱花草之人,爱的形态也各有不同:对有的花善加呵护;对有的草,任其随遇而安;对有的树,可以剪枝采果。细读也可以发现,同样是花,得到的“爱”居然大相径庭。在《大地沐春风,深爱紫地丁》中,作者写道:“因为太喜欢她的小花,每次相遇都怦然心动,又怎么舍得去吃?”而在《槐:木中的鬼灵精怪》中,她则直言:“……那一簇簇花串就会在心间摇荡,让人不能不想她,不能不看她,不能不闻到她的香气,甚至,爱她只有吃掉她……”什么道理?没道理!或许,“没道理”亦是爱之一种,甚至正是爱的明证。于花,于人,无不适用。
花能解语,作者在“解花”的同时,也在以花草“解人”。在《似竹非竹南天竹》中,作者以花草拟人,“被扭曲、被限制生活的南天竹肯定活得不舒展、不痛快--如果可以,它一定会说出自己的疼痛和反抗。”写铁海棠时,又充满辩证和哲思,“看它时,可以因为一根刺而忽略它的全部花朵--就像可以因为一件可以抱怨的事而对整个生活不满,也可以因为它的花而忽略它的刺。”在《李花怒放一树白》中,作者平和而深情地写道:“花开时,没有张扬的身姿;萎落时,也没有沉重的叹息。开过了,经过了,已经是无憾。想到酸酸甜甜的李子在季节的前方等着我,就觉得一种幸福油然而生。”看似写随处可见的李子花,这又何尝不是写生活中平凡自信、乐观向上的人们?草木总关情,花果更牵情。在《当菇茑变成香姑娘》一文中,作者把小小浆果写得活色生香,把童年记忆和现实生活写得可触可闻,把一对少年玩伴、多年闺蜜之间隔山隔水不隔心的情意写得绵密而温馨。由此,“菇茑”这个与“姑娘”名字相仿的植物直接具有了人格意义:“这远方而来的菇娘,却让我看到两个永不长大的少女,一直手牵着手,自自然然地成长。”
东坡先生诗言“人间有味是清欢”。于车马喧嚣之外,在花草树木之间拾拣大自然的清欢,作者是充实的,幸福的。《与草木谈心》之际,她正娓娓道来,真诚地向我们袒露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