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真爱

　　茶友：爱情似乎是古今中外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你对爱情有什么见解？

　　北海：是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写爱情故事的不少，现代文学作品中写爱情的更多。古代的爱情表现得过于含蓄，我不喜欢。现代人的爱情表现得过于露骨，我也不喜欢。但是，在表现现代人的爱情的歌曲中，有的歌词还是不错的。有一句歌词是“我爱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还有一句歌词是“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知道我的心”。头一句说明爱是无条件的，后一句说明爱只有天知道。我以为这两句歌词道出了爱情的某种真谛。。

　　茶友：“爱是无条件的”，怎么理解这句话？

　　北海：我说的是真爱，即两颗真心的相遇。真爱应是无条件的，，包括爱对方的缺点。就对爱情的描写而言，《红楼梦》是任何别的小说所无法比肩。贾宝玉周围有那么多女子，他真心爱的只有林黛玉。黛玉也只爱宝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其实他俩都是缺点颇为突出的一对。黛玉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吃药，经不起一点儿风吹日晒。宝玉则没有男子的刚性，经常迎风洒泪，一身脂粉气味。他作为女子配偶，除了温柔、体贴、讨人喜欢外，几乎没有能安身立命的本事。他们的相爱，实际排除了相互的缺点，爱的是一颗心，志同道合，心心相印，相互的缺点也变成爱的理由。黛玉多病，所以宝玉更疼爱她。宝玉多情，所以黛玉对他爱得更痛苦，生怕失去他。

　　真爱也排除第三者的优点。宝玉身边有的女子优点相当突出：薛宝钗的美貌亲和，妙玉的高洁出尘，史湘云的热情开朗，还有几位才情出众的姑娘也非常可爱，但都打动不了贾宝玉。直到黛玉死了，宝玉和宝钗已经结合，也弥补不了他心中爱的缺憾，再加上贾府败落，最后决心出家当和尚。

　　茶友：“爱只有天知道”，是什么意思？

　　北海：天知道，就是人说不清楚。因此，中国不少爱情故事有许多荒诞之处。《白蛇传》也是写爱的经典，白素珍爱上许仙，是因为雨中许仙借给她一把伞。她从此爱他爱得几乎丢掉性命，最后被压在塔下。这类爱，虽然令人难以信服,但说明爱可能包含痴情。只知道爱,爱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因此这种戏现在还在演，也还有人看。

　　茶友：戏中不是说，许仙曾在前世救过白蛇的命，是不是算天知道？

　　北海：是的，应算天知道，否则难以自圆其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写爱的又一经典，流传至今天。但仔细想想，梁山伯有什么值得爱的？完全是个书呆子，怪不得祝英台戏称他为“呆头鹅”。估计他作别的事情也不会有太大出息，虽然也不排除“他是大智若愚”，但概率肯定甚小。可是祝英台爱他的呆，终究为他殉葬，成为爱的牺牲品。你能说她不可悲吗？死后的化蝶，算是自圆其说。许多人至今还在为他们流眼泪，只能说：只有天知道。

　　茶友：爱情在诗歌中也表现得这么悲哀吗？

　　北海：有啊！《孔雀东南飞》是爱情悲歌的经典。它是一首长诗，仔细想想，这诗不是对爱的歌颂，而是诉说爱的残忍。《孔雀东南飞》取材于真实的事件，主要讲述了焦仲卿、刘兰芝夫妇被迫分开双双自杀的故事。首句“孔雀东南风，五里一徘徊”说明刘兰芝在回娘家的路上踌躇不前，留恋她的丈夫。她回到娘家，娘家逼她改嫁，她践行不再嫁的誓言，投河自尽。丈夫闻讯悲痛之极，上吊死在自家庭院。故事并不复杂，逼得儿子和媳妇双双自杀的，是焦母，她比《西厢记》里的崔母还厉害！崔母只是不允许两个恋人的结婚，焦母是硬逼一对夫妻散伙，直至投河、上吊！如果没有这样厉害的老太太，何来千古绝唱的《孔雀东南飞》？。

　　茶友：为什么老太太都这么厉害？

　　北海：不是老太太厉害，是封建礼教厉害！老太太是封建礼教的代表和执行者，古代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如父亲不在人世，母亲便大权独揽，儿女反对就是不孝！百善孝为先，违背母命就是大逆不道！

　　茶友：封建礼教确实厉害！不过《西厢记》里崔母最后还是让步了，看来《西厢记》可算是爱情喜剧？

　　北海：不见得！《西厢记》也是家喻户晓的爱情经典。崔莺莺和张生双方确实爱了，也决心爱下去，可是被老太太整得灰头土脸，幸亏一个聪明的丫头红娘从中周旋，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茶友：为什么古人的爱情故事如此悲多乐少呢？

　　北海：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只能谈两点肤浅的见解。一是自然，算是外因吧。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古人的爱情故事悲多乐少，可能反映的是当时的社会现实，男女之间的美满爱情难能可贵。二是人为，算是内因吧。经典爱情故事的作者侧重对封建礼教的揭露和描绘，但是忽视了对实现美满爱情的指引。而且社会也缺少为实现真爱而搏斗的土壤，所以故事多选悲剧结尾，或寄希望于化蝶升天一类神话，让人们悲痛之余得到一些精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