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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重楼》:命运,或许只是别人的总结

2025-07-18 11:3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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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君小说《上重楼》读罢,感慨良多,梳理芜杂,最抓摄心魂的感触就是命运弄人。若在深追一层,也可补上一句:命运弄世。

何为命运?这一问来得突然,像遭横空刀砍。意识瞬间卡壳,思想遭劫,一片空茫混沌,无以作答。可在脑际深处却有顽念,有个声音隐于幽冥角落悄然在自话自说,你知道的。真知道吗?如此一问犹如掌掴,惊悸之余,内心羞愧疑惑,顿觉汗颜,俨然不知命运为何了。

《现代汉语词典》“命运”一词注解有两条,一是指生死、贫富和一切遭遇。二是比喻事物发展变化的趋向及结局。“生死、贫富和一切遭遇”指向人,“趋向及结局”关涉事物,构成人或事物的命运。人和事物岂不正是小说的叙事依凭所在,而一切关乎人和事物的命运,又都是故事。而故事,在人世间遍地流淌,发生。这样来看《上重楼》,小说人物的命运,便自然重叠在故事的层楼上了。混淆讲,命运和故事是一回事。分开讲,讲到最后仍然是一回事。有时想,这故事讲到逻辑自洽是多么悖谬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要说命运弄人呢?这得从《上重楼》这个小说起因来说。如果不是租住的房屋意外坍塌,“我”(在图书馆工作,专业为图书情报学)和同租淡淡(专业的群众演员,叙事中提到一处她所演角色,“水库中饰演溺水的尸体”),就不会在困厄遭际飘无定所。“我”呢,也就不会趁居家办公之便,来京城西郊的清凉寺“做义工”混“免费吃住”。如果少了这伏笔似的叙述,“我”也就不会遇到许仕农,并与其同居一室,零零散散知晓一些她的人生经历,以及个人隐私,比如她“睡觉时,眼睛是半睁着的”,又如夜里“被梦魇住,手脚抽动,口中呜鸣”等琐屑糗事。反过来讲,如若不是发生这般意外,许仕农也同样不会遇到“我”,那也就没有了《上重楼》的故事源流。而许仕农,如果不是她丈夫病亡(这男人有过不光彩的偷窃史),那她同样也不会来清凉寺做义工。如果许仕农能在儿子家继续隐忍(她已经够隐忍了,宁可从家中搬出“住柜子”,也不愿与亲家公龃龉),委屈自己与儿子、儿媳以及“亲家公”老刁“和睦相处”。她这个从农村投奔城市生活的乡下女人,也不会在无奈之际落脚清凉寺(住进寺里,她心愿很浅,盼着能“给我个有工钱的活儿”。她还把自己的后事想好了,“临了怎么都好说了,别太给人添麻烦”)。如果不是赵姐意外讲出许仕农在塔楼发现宝物一事,“我”便不会对许仕农产生兴趣,草灰蛇线般跟进,深挖、探究和勘破,最终得顿悟(“通了。一切都通了。”)般启示,用拼图形式还原出一个让人能惊掉下巴的故事图景。这不是命运弄人吗?不仅弄人,还弄事、弄世,不然,咋又能造就这般燃情尘世的故事。

假设了这么多“如果”“如若”,其实,真正的故事母本是清凉寺。有此因循,叙事便拓展到寺内的宝宫塔,塔内的佛,以及佛光炳照的世间,一应人事,便也自动归纳于“俗世之路多艰险,朝向五蕴皆空”的象喻况境。

在小说中,作家这样写古塔。“寺内的宝宫塔声名显赫,与应县木塔齐名,寺虽小却香火旺盛,塔是楼阁式佛塔,木楔相接,无钉无铆,五层六十七米,比二十层楼还要高……建筑,历经风雨、雷震、战争等等,立于此地快一千年了。塔基宽厚,站在木材悬挑的暗影中,顿觉百世斯须,万物游尘。”古塔是现实存在之物,一千年的沧桑披沥,让其成为故事旋涡。

当年,吝宝金凭借木工身份随队入寺修缮,借机偷盗塔内古画宝物,事发败露,锒铛入狱。出狱的他回到山东老家,改“吝”为“蔺”,以为“问蔺相如借些气概”,便能人生如愿。后来蔺宝金在老家娶妻生子,一笔颇为隐晦的插叙,却为故事埋造了波澜。当年的吝保金,在作案时并非只偷了一幅《地涌金莲图》,他还偷了另一件宝物“花式银盒”。这个银盒,却非一般物件,盒内装有“世所罕见的七珍,金、银、沉香木、琥珀、水晶珠、铜币、香泥饼,以及一颗舍利佛牙。”这个银盒,在塔内安放于佛像的“佛心”位置,足见其珍贵。

吝保金被抓获归案,只承认他偷了《地涌金莲图》,而隐匿了“花式银盒”。吝保金能蒙混过关,归其根本是人们从来不知道塔内有这么一个花式银盒的存在。如果吝保金没娶许仕农,而是娶了另外一个性格的女人,也就没了后面入寺还宝的剧情。花式银盒的命运,自然另当别论。如果缺少入寺还宝做垫脚,许仕农入寺做义工,自然得不到寺内的特别关照(也不是什么超好待遇,只是“想来住就住”的一点自由罢了),并最终视清凉寺为人生归宿的事情了。没人知道许仕农是如何把入寺还宝一事,做得滴水不漏,自得安然(这在“我”的还原图景中,被想象为“手洁心清,步上重楼”)。其实,不管是吝保金、许仕农,以及“我”或淡淡、赵姐的个人遭际,还是花式银盒的失窃归本轮回,都难逃命运魔障。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人生,潮汐起落。这时,再去想作家所述清凉寺那段引文,最后一句“百世斯须,万物游尘”,顿觉内心凛然,仿佛看见被掏空的佛心,又被掏空一次。

小说中有两处写到许仕农用寺内水池实物预报天气的场景,让人读后感到意蕴深邃。一段来自第一章节,“净手后,许仕农回到观音殿门前的鱼池边,看一眼手机,卷起袖子,俯身向水,摆弄水底的白石子,没多大会儿,她摆了一朵小云,一个数字。水纹推来柔和的光斑,小鱼悠悠而过。今日多云,气温二十三摄氏度,舒爽怡人。这是许仕农发明的天气预报,她日日来更新。”在第十一章节有这么一段,“我跪在释迦牟尼脚下。心里念,佛祖,在吗?今日好天,许仕农的石子晴雨表,摆出了温暖的太阳。你若真在,请赐一份工作吧。”头一段人物动作情态,精描细刻,后一段则写的思情流荡,蕴藉涵泳,两相交应,浴“我”超然。那故事呢,自然也跟着情绪的翅羽飞升,像脱出一切羁绊。此际,再回看小说《上重楼》,便见作家用心砥砺,似是要把世间所有苦厄、伤痛、困窘,化入笔下深沉、悲悯、宽解的叙事语流,然后杂糅融汇,嵌入一句福谒,“断烦忧,消罪障,法喜充满,如意平安”所造虚幻。不然呢?便是跪在佛祖前森然一问,等念愿辗转,再抵住心头“百世斯须,万物游尘”的潮汐席卷。

“没有一种恐惧可怕到不能注视。”人永远无法参知、看透命运。很多时候,命运就是人生,就是故事。掩卷遐思,亦可能如《上重楼》小说中所说,“命运,或许只是别人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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