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青年作家渡澜的作品往往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自如穿梭,语言风格灵动而富有锋芒。
她与青年作家肖千超的对谈从最新的《常俗派》出发,谈及写作的灵感、如何看待负面评价、以及生长的地方对写作的滋养等。
记者:先聊一聊最新的长篇小说《常俗派》,它写了12次相遇。为什么取了这样一个书名?
渡澜:如果按内容来,可能该叫《非常俗派》,但感觉不好听,就用了《常俗派》。“常俗”可以理解为大家已习以为常、视作当然的事物。这12次相遇,目的就是为了打破这个无形的牢笼。
记者:听说这本书是你本科时写的,初稿有六七十万字,出版时删到十几万字。你怎么看“好小说是改出来的”这个说法?
渡澜:有些好文章是一气呵成的,但我没这个本事,只好反反复复修改,以达到自己满意的状态。我一不注意就容易写太多,所以后续就一直在删除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技巧,所以“好小说是改出来的”可能只适用于部分人。
记者:我理解为追求一点“不完美的生机”。实际上,对于作家而言,小说创作永远是遗憾的艺术。你平时会看关于自己小说的评论吗?收到负面评价怎么办?
渡澜:有缘分看到的就会看一下,不会特意找来看。我是那种面无表情,但在心里默默吐槽的类型。我其实很想和人聊聊天,但不知道该和谁说,所以想得越多,反而是写得越多了。俗话说得好,“一个硬币有两面”,所以好与坏、赞美与批评,是相辅相成、水乳交融的。
记者:你的作品如《傻子乌尼戈消失了》等,都擅用超现实手法。有评论说它像卡夫卡的《变形记》,把人物“非人化”,这样能跳出生活逻辑,更直接探讨深层的真实。这种写法受哪些作品影响比较深?
渡澜:最早的影响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和动画片。比如丹麦的安徒生,德国的格林兄弟……我都看过很多次。还有《葫芦娃》《哆啦A梦》也看了很多遍。
记者:你的作品里有个常出现的主题,比如“自由”。
渡澜:自由就是勇士,一种勇气、一种自信、一种包容。自由是不再受到身体的或思想的乃至灵魂的限制了——自由就是彻底成为你自己。
记者:小说里那些奇特的、天马行空的想象特别动人。你会不会担心,随着年岁增长、阅历增加,想象力反而会慢慢变得没那么充沛?
渡澜:我很少想将来的事情。俗话说得好,老是想明天该吃什么,就不能享受今天的美味佳肴了。
记者:你有什么特别的写作习惯吗?
渡澜:我偏好早上写作,几乎每天都会写,有时候出远门没法写,不过有灵感会记下来,看到有趣的事情也会记录下来。比如参加活动,吃饭的时候偶尔被人劝酒,我就一边拒绝一边“苦中作乐”地开导自己——至少收集到酒桌文化的素材啦。
记者:你出生在通辽,这个地方历史上隶属过吉林十年,地理上更靠近辽宁。但看你的作品,好像不太有东北文化的明显痕迹。能聊聊你的成长经历吗?这些经历是否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融入了你的写作?
渡澜:我在一个小镇子里长大,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路上车子也很少,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或院子里玩,或看书、写作,或和同学们分享我脑子里稀奇古怪的点子,也给他们看我的小说。其实我的生活很普通,每次人家问我,我答完了,大家就会催我再说一点,但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我一直在内蒙古读书长大,平时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宿舍里,我的生活很单调——对一些人来说甚至是乏味至极的。
记者:听起来是挺安静内向的童年。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文学真正走进了你的世界?
渡澜:小时候。爸爸妈妈喜欢看书,他们会给我念书,我喜欢那段时光。我识字后就开始自己读书了。小时候我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书的话,足不出户就可以体验到很多,书籍对我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记者:回望一下,生养你的科尔沁草原给你的创作或生命,带来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渡澜:广袤的科尔沁草原给我一种深刻的怜悯和丰富的回忆。她既包容又残酷,既庄严又灵巧,既创造又毁灭。我认为这是一个作家需要具备的个性底色——一个作家不能完全顺着潮流,他应该有一口吞下整个时代的勇气和魄力。
记者:我记得你说过,写作是件令你开心的事。
渡澜:是的,我喜欢写作。我喜欢想象各种各样的人物和故事,然后把它们写出来,好像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这是一件令我感到自豪的事情。
记者:在你看来,支撑写作走得更远的是天赋还是勤奋?
渡澜:如果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有很大的兴趣,那么自然而然地就会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干这件事。如此这般,几乎不会有“勤奋”这样的概念了。也就是说,这个人干一件事情,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而是干这件事情本身就带给他一种快乐和满足感。一些朋友问我,总是待在家里不会崩溃吗?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就会说,我并不觉得痛苦,甚至相反,我感觉很快乐,很满足。
记者:我们聊聊大家都会关心的写作的灵感来源吧。
渡澜:很多时候,其实没有逻辑可言——它就是突然出现了,好像有人把它捏住,然后一把丢进我的脑子里一样。我只是把这个不知道是谁丢给我的故事给写出来了。我记得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写作的时候,印象中的图书馆总是与饥饿联系在一起,倒不是说对于知识的某种饥渴,就是肚子饿了。因为一旦进入写作的状态,再起来去食堂吃饭的话,思路就会被打断,而且学校图书馆里是不允许吃东西的。所以有些小说我就是在这种饥肠辘辘的状态里写出来的。
记者:最后送自己一句话,会说什么?
渡澜:要做一个对别人有用处的人。要勇敢,要快乐,因为任何东西都不是永恒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