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道桐庐更清美

因为多年从教的关系，我特别喜欢南朝梁文学家吴均的山水小品《与朱元思书》，除了优美的意境和高雅的情趣之外，“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天下独绝”的“奇山异水”，始终使我钟情并向往。

所以，去富阳至桐庐一带体验祖国的山水之美一直是我的愿望。癸卯年九月初三，我来到了杭州，第二天便租车去富阳至桐庐一线自由行。

车沿着富春江南岸的公路一直向上游疾驰，车窗外，虽见不到富春江，但富春江两岸群山叠翠，草树丰茂，田畴片片，村落镶嵌其中，一派典型的江南景色，实在别有一番风味。公路蜿蜒，车行其间，透过车窗望去，一幅幅美丽的自然画卷有如电影镜头般向后掠去。

过了桐庐县城，来到了严子陵钓鱼台码头，询问坐船游览事宜。不巧，我到达的时间不合适，前一艘船刚开走，现在还没有其他游客，需要等下一趟。可我的时间有限，无法坐等，真是遗憾，本来想看看严子陵当年隐居之地及钓鱼台的。遗憾归遗憾，得想法子补救。

于是，调转车头，沿着富春江北岸的公路往富阳方向行驶，穿过桐庐县城，缓缓行进中，举目四望，远处水青，近处水碧。苏轼在其《送江公著知吉州》一诗中云：“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我以为，“清美”二字正是对富春江在桐庐、富阳段的绝佳概括。

你看，山清：天钟山、大奇山、白峰岭、栀子岭等峰峦夹江绵延耸立，峰连峰，岭连岭，山峦拥翠，清秀无比。水清：富春江犹如一条翡翠玉带般在群山间缠绕，碧波荡漾。宽阔处波平如镜，金光折射；狭窄处旋涡连连，浪花似雪。尽显桐庐山山水水的柔美和秀美。

韩愈曾赞美桂林山水为“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我觉得用来描写桐庐一带的山水也恰如其分。

来到了桐庐码头附近，在一座跨江大桥边停车休息。大桥凌空架起，飞跨两岸，桥下便是古人经常讴歌的富春江。江流碧波粼粼，平铺着缓缓地东流。我发现桥下有一片草地，便沿着江边台阶走到大桥下，挑选了块平整的水泥地，幕天席地，拿出了方便食品——面包、鸡腿、八宝粥等，吃点儿补充一下体力。

吃着吃着，抬头看着头上的大桥，忽然想起，这不是所谓的“野餐”吗？已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上一次吃这样的餐，记忆中不是也有一座桥吗，不过那是座木桥，小小的，窄窄的啊！

那是20多年前在学校任教时发生的事呢。

好像是1998年5月的一个周末，高三年级学生摸底考试刚结束，许校长和李书记说，老师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提议去附近放松放松。

去哪儿好呢？这里都是自然山水，好玩的地方很多，可仅仅一天的时间，不能走得太远。最后大家一致说，英安那边景色不错，于是就决定去英安，食品小吃等自带。那时私人没有车，校长从矿务局借了辆中客送我们大家。

一路顺畅，到了英安附近，下车顺着一条山路走进山谷，在一处蓊蓊郁郁的丛林杂草附近，发现了一条隐没在树丛间的小河，小河弯弯曲曲的，“河水清且浅”，潺湲脉脉；两岸“杂花生树”，草盛林幽。更让人高兴的是，河上还有一座窄窄的小木桥，四野阒然，不见人迹，偶闻鸟鸣三两声。

“啊呀，太富有诗意了！”一位女语文老师嚷嚷了起来。“对呀！”“太漂亮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跟着喝彩。有人吟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有人窜改古诗：“鸟声不见月，人迹没有霜”。有两个年轻男老师干脆比起了翻跟斗……大家拍红了双手，高声赞叹。

大家先是跨过小桥，饱览了河两岸的自然美景，然后坐在小木桥上拍照。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或智能手机一类的拍照器材，只有李书记带了一个胶片式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接着准备野餐，大家纷纷忙碌起来，将带来的青菜、水果之类在河水中洗干净，烧鸡、熟猪蹄等拆分开。然后，在河边一块平整的草地上铺上塑料布，食品等放到上面，大家席地而坐，开始吃野餐。

数学孙老师喜欢喝酒，带了瓶小烧，给大家都倒了点儿，“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谁也不闲着，忙不迭地手拿干豆腐，抹上大酱，卷上土豆泥、生菜、香菜等，再加上几条鸡肉丝，风卷残云一般，吃的那叫一个香啊！……

思绪翻回，刚好看见大桥下江边右侧有两只小船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大概船夫正在做饭。我从来未见过在船上做饭，感觉很新奇，但小船锚泊地儿距岸稍远，看不见，小有遗憾。

桥的左侧有几个垂钓者，正在垂钓。走到一位垂钓者旁边，看到他小桶里的钓饵是墨鱼，我很好奇，便和他攀谈起来，问他用墨鱼钓什么鱼，他回答，钓乌龟。我问，为什么用墨鱼呢？他说，乌龟很贪吃，特喜欢吃墨鱼，咬住就不松口，不用钩就能钓上来。

说话间，鱼漂动了，垂钓者说，看，钓着了。稍一用力，便将一只乌龟拽了上来。可笑这只乌龟，嘴里还紧紧咬着钓饵呢。垂钓者用钳子把乌龟的嘴撑开，将其扔进了塑料桶里。可不是嘛，我发现鱼线上根本没有钩，只有一条垂死的小墨鱼在无力地摆着尾巴。

我瞧着这只可怜的乌龟若有所思，看来，做人可不能像乌龟一样贪吃啊！如果产生了贪欲，就可能让“人”盯上，投其所好，使用墨鱼一样的“钓饵”钩住，被“钓”上来。

举目远望，发现这里景色很特别，值得观赏。信步走上大桥，居高临下，凝望这里的山山水水。山上树木轩邈，翠竹森森，时闻鸟鸣声声，随山顺势生长的绿植郁郁葱葱，似乎使连绵的山脉臃肿了许多。山下江水盈盈，蜿蜒奔涌，偶见鱼儿跃出水面，泛起的涟漪波纹向四周扩散，确乎让澄澈的碧水神秘了起来。

山为水添彩，水为山增色。山影映入水中，堪称绝妙的山水画图。无怪乎唐代诗人韦庄曾作诗赞叹“钱塘江尽到桐庐，水碧山青画不如”啊！

上车继续缓缓东行，一路上尽情饱览富春江一带的绝佳风景，真是大饱了眼福。到了富阳城区，在东吴文化公园下车，我顺着江边公园漫步，发现江畔有几名年轻女子正在洗衣，口里哼着歌儿，手拿棒槌不断在捶打着衣物。不远处有几个男子在游泳，还有两个人驾着小船似乎是在捕鱼。此情此景，似曾熟悉，忽然想起这与明人尹琦描写的《江村晚步》多么相像啊：

散步出门去，行行怯晚风。

隔溪多浣女，前棹一渔翁。

……

古人描写女子洗衣的诗句很多很多，如唐人王维的《山居秋暝》：“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李叔卿的《江南曲》：“湖上女，江南花，无双越女春浣纱。”宋人柳永的《夜半乐》：“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清人吴伟业的《圆圆曲》：“教曲伎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

看来，自古及今，妇女水边洗衣浣纱的习俗亘古未变，我们方能从古人的诗句中感受到妇女的勤劳与伟大。

继续前行。虽没有坐小船“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的惬意，但乘坐小汽车尽情观赏富春江沿岸的景色，也意趣盎然。直到华灯璀璨时刻，我方回到住处。至此，环游富春江的行程就结束了，虽然很疲惫，但心情亢奋。桐庐至富阳一带的山水如此之美，吴均等古人诚不我欺也，这一天的劳累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