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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干亲(三)

2023-08-30 14:5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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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家乡农村除了“测算生辰八字”和“碰亲”拜干亲外,还有双方大人平时交往频繁,彼此感情深厚,也愿意认对方儿女为义子或义女。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以此作为纽带,永远维系彼此之间的感情;二是将彼此之间的深厚情谊代代相续。当然,也有一些是拜干亲一方有些地位或者名气,另一方则借拜干亲为套近乎,为孩子成长找一个靠山。

  那一年读完小学二年级,因特殊时代原因辍学在家三年的我,被我启蒙老师王惠推荐到家乡洪木林中学读初中。王老师说,我辍学在家这几年,坚持自学,进步很大,已具备读初中的条件。面对王老师的推荐,我非常高兴,因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但我很快就想到,新的学校人生地不熟,可能会很孤独。王老师见我面有难色,就问道:“不愿意读初中?”我使劲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有些奇怪地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我嗫嚅道:“我没有熟悉的同伴,可能会孤独的。”王老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哦,原来是这样!”

  快要开学的前两天,王老师带着一个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对我说道:“我给你找了一个同学,叫邱保清(以后改名为邱星华),比你大两岁,你们就结伴去读初中吧!”这时,我仔细打量了这位未来的同学:他一头浓密的头发,红朴朴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灵动的眼睛,嘴角边时常挂着浅浅的笑意;他个头不高,但身子骨结实,浑身上下仿佛有一股子使不完的劲。他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热情地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个村来的同学了!”他显得比我成熟了许多,而且也比较健谈。他的母亲是残疾人,是我们村的五保户,其父亲与母亲早已离异。他随母亲一同生活,其给养全部由生产队提供。

  我们约定开学那天,在烂铺子庄子沟汇合,一同前往学校报名。这天我背着父母亲给我准备的苞谷面和一些干元根蔬菜,还带了一床垫毡和一床毛毯。他带了一些苞谷面,还带了一床绒毯。他看到我东西有点多,就主动从我背下卸下一部分东西加在自己的背上,步履轻快地在前面带着路,我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后面,一直向学校走去。

  当走到学校大门时,看到宏大的操场、整洁高大的教学房,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生面孔的众多学生,我不由得脸发烧、心儿扑扑直跳,脚步也蹒跚起来。邱保清一点也不胆怯,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我们班的教室走去。我只好硬着头皮,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他拉着我的手,一同走进了教室。班主任黄老师非常热情,给我们两个报了名,安排了寝室和班上的坐位。我们两个被安排住第二宿舍楼第四寝室。那时八个人一个寝室,稍显拥挤,但没有办法,当时学校就是这个条件。还有两三个同学还没有到校报名,因而还有几个空铺任由我们选择。我们选择左边靠墙的那两个铺位。只有我一个人拿了一张羊毛毡垫,他家里没有毡垫。于是,我们两个共同垫着这张毡垫到初中毕业。春秋两季气候暖和时,我们两个除了垫毡外,各自盖着各自的被盖。到了寒冬腊月时,我们将彼此的被盖重叠在一起,依偎在里面,相互取暖,共同度过寒冷的季节。

  每天星期天,我们都回到彼此家里取回玉米面和蔬菜,再回到学校交伙食团,然后凭票打饭菜吃。他家里粮食困难,拿不出多的交伙食团,平时吃饭精打细算,极力节约着吃。而我家里经济条件稍好,父母亲给的粮食相对多一些。于是,我经常给他一些饭票,他对此非常感激。有时,除苞谷面外,母亲还经常给我带一些苞谷、燕麦、天须等炒面,他偶尔也带一点天须炒面。我们将各自带来的炒面合而为一,作为零食共同食用,从来不厚此薄彼。

  那时学校搞基建,需要大量河沙作为建筑材料。学校允许学生利用星期天和平时课余时间,到雅砻江边背河沙卖给学校,挣一点小钱。我们两个将挣来的钱集中在一起,由一个人保管。需要购买文墨纸张、肥皂、洗脸帕等必须品时,由两个人一起商量开支。

  头两学期,班主任都安排我们两个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我们两个相互鼓励,共同遵守课堂纪律,做到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为此,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

  我由于学习成绩优异,各方面表现突出,受到全班同学的拥戴。因此,被班主任和同学们共同推举为班长。邱保清为此感到很高兴,为我出谋划策,经常受我委托,完成一些班务事情。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三年半的初中学业已完成。我们两个和全班同学一样都面临着是回家务农还是继续读高中的艰难选择。我们两个商量再三,并经过彼此家长的同意后,毅然选择了读高中,继续深造。

  在高中时,我们继续同住一个寝室。第一学期他住下铺,我住上铺,下一个学期则相互调换位置。我们一次性将粮食背到大河边区粮站,转成支票,然后交到学校总务处,由总务处发放饭票和菜票给我们。我俩个将彼此的饭菜票统一由一个人保管和开支。

  我们两个都十分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刻苦学习、深入钻研、积极完成作业。同时响应学校号召,与全班同学一道奔赴尼乃沟开荒种地第一线,为学校勤工俭学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正当我们两个全力投入学习和劳动热潮时,家乡生产队来了通知,由于他家里残疾的母亲经常生病,生活自理十分困难,要求他停止学业,尽快回家赡养母亲。

  临行时,他含着眼泪说:“我真的很想与你一起继续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但没有办法,我家庭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只好回去照顾我唯一的亲人——母亲大人了。”我也满含热泪,依依不舍地送他到转水湾处。他一边走着,一边抹着眼泪,挥手叫我早回学校。

  我于1977年7月从县中学高中毕业,回到了我的故乡老菇厂小学当上了民办教师。邱保清回到家不久,被乡上聘为这个学校的民办教师,并兼任了生产队的副队长。他看到我回到本校与他一道担任民办教师很是高兴。当晚,他把我请到他家里宰了一只鸡,煮了腊肉。还倒了一碗苞谷酒,说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学,而且感情又那么好,可以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来、来、来,我们干上这一碗!”说罢,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示意我也要干了这碗酒。我平时滴酒不沾,看到诺大的一碗酒,心里有些发怵,但是盛情难却,只好也一饮而尽了。

  这时,一位妙龄少妇款款而至,坐在桌旁给我们端茶递水。她既给我倒水,又不时给我碗中夹着菜。邱保清酒精上了皮,脸红扑扑的,指着这位少妇说道:“这是我的爱人,姓孙,是我们一个村的。”少妇落落大方的说道:“经常听保清摆起你,说你们是同学,比亲兄弟还亲……”

  原来,邱保清回到家乡后,经人做媒娶了同村的孙家女儿,名副其实地成了家。邱保清又给我倒上了一碗酒,说道:“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厚,喝不够。我们一个是汉族,一个是彝族,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比天高,似海深,来来来,再干一碗!”咕嘟咕嘟地,又是一碗酒喝进肚里去。我实在不胜酒力,只喝半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今晚喝了那么长时间的酒,这才轻轻闭上眼睛,细细品尝苞谷酒的味道,只感觉一股香醇的液体悠然舌尖,润润地过喉,滑滑地入嗓,暖暖地飘浮在腹间,徐徐地游离在鼻腔里,悄悄地潜进血脉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品尝的美酒,让人无法忘怀的琼浆玉液啊。她飘着芳香散着甘甜,轻轻飘飘就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尤其是我们两个这种情深意长的老同学,这美酒便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润滑剂,使我们感情的距离又进一步拉近。从此,我与酒成了莫逆之交,也就成了我待人接物的手段。

  少妇柔和地劝他丈夫道:“不要再劝酒了,酒喝多了会伤身的,还是多吃一些菜吧!”说着她又给我们两个夹了许多菜。邱保清醉眼朦胧地说道:“我们两个同学这么多年,感情又那么好,这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即使喝醉了也不要紧。”说罢,他又端起酒碗与我碰了几次,又喝了不少。

  这天晚上,我们两个喝了不少酒,吃不了少菜,也摆了不少龙门阵。直到鸡叫头遍,我们两个才踉踉跄跄地去睡觉。他坚持与我同睡在客房里的一张床上,说是回味回味在中学读书时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第二年六月,恢复高考。我因高中正式毕业,符合报考条件。于是,到县城参加了高考。邱保清因家里老母亲需要照顾,加之,属高中肆业,报考条件不够,只好留在村小学继续当民办教师。

  我所在的山村离县城遥远,信息闭塞,交通十分不便,到了十月初我才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被大学录取,这成为我们这个偏僻山乡的一个重大新闻。父母亲自然非常高兴,亲朋好友们也纷纷表示祝贺。父母亲还宰杀了一只山羊,招待邻里邻居的亲朋好友,以示他们长期以来对我的关系和帮助。

  我临去大学报到的前两天的一个下午,邱保清又把我请到他家中,又宰了一只鸡,煮了腊肉,还叫他爱人磨制了一锅白净、细嫩的豆花。他端起一碗苞谷酒,激动地说道:“你考上大学,我十分高兴,也感到很自豪。我先敬你一碗,表示最衷心的祝贺。”说罢,他咕嘟咕嘟地一口喝了下去,我也跟着一饮而尽。

  这时,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从里屋飘了出来,久久回荡在客厅里。邱保清流露出幸福的笑容说道:“我这个月初得了个儿子!”不一会儿,他爱人将婴儿从里屋抱出,在客厅的一角给他喂奶。婴儿很快停止了啼哭,闭着眼睛吮吸着奶。我们两个咣当地碰起了酒碗,又是半碗酒下肚。我们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摆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许多龙门阵。

  邱保清当酒喝到半酣时,不无伤感地说道:“我俩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见面了。”我急忙说道:“我每个假期都会回来的。”他押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又说道:“毕业后又不知分到什么地方工作了,工作需要嘛,这是没法子的事!”我也押了一口酒后说道:“说得也是,只有服从组织分配。不过,不管分在哪里工作,我每年都会回来探望父母亲,那时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有很多的。”

  这时,他眼睛突然一亮,拉着我的手急切地说道:“要不,我把这个未满月的儿子拜给你做义子怎样?”我也非常高兴地说道:“可以呀!”他十分激动地说道:“我们两个这种深厚的弟兄情谊,通过拜干亲的这种形式固定下来,并使之延续到子子孙孙,直到永远。”

  他爱人将婴儿抱到我面前,只见小家伙已经吃饱了奶,小嘴里不停地打着饱嗝,时不时地吐着奶泡。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神奇的世界。我禁不住将婴儿抱在怀里,用手轻摸他的脸颊,嫩嫩地皮肤,肉嘟嘟的小脸蛋,着实十分的逗人喜爱。

  邱保清见我对他儿子喜欢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便说道:“我这个儿子就拜给你作义子吧!”我轻轻地亲了一口婴儿的小脸蛋后,十分爽快地说道:“我非常乐意做他的义父,那我给他取个彝族名字吧!”我想了想后说道:“就叫吉胡石呷,意为披金戴银的孩子,寓意长大成人后钱财多多,幸福一生。”邱保清夫妇听后,感到很满意。我将在担任民办老师期间发的最后一笔12元的工资全部作为拜拜钱给了这个义子。邱保清夫妇说什么也不要这个钱,我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一定要收下,这样孩子会平安健康地成长起来。听我这么一说,他们夫妇才勉强将钱收了下来。

  我和邱保清不仅是好同学、好弟兄,而且彼此又成为了干亲家,真正是好上加好,亲上加亲了。我们为此又干了满满的一大碗酒。

来源:中国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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