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春节

我的家乡在乡下，春节的氛围虽没有城里的那么热闹非凡，却也是很讲究的。

小时候，进入腊月，我们就开始巴望着过年了。腊八，吃母亲煮的腊八粥。依稀记得腊八粥里有各种样子的米粒，不同颜色的豆子，甜甜的，黏黏的。刚出锅的会热气腾腾地冒着气泡，弥漫着阵阵香气，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恨不得一嘴下肚，饱腹受用。现在再也吃不到了，想吃，就自己煮，那得需些闲情逸致。要么腊八这天起个大早，到大明寺去讨要一两碗，免费的，也挺好。

过了腊八，该腌的腌，该晒的晒，该洗的洗，一切都在静默中滚动开去。真正忙起来的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送灶，掸尘，年蒸，购物（春联、福字是必买的），买菜（除了肉，豌豆苗、水芹、豆腐、鱼是不可少的）。对每个人来说，理发、洗澡也必须做的，俗话说：“有钱没钱，干干净净过年。”

记得最清楚的是除夕前后三天的日子和元宵节玩花灯的情景了。

腊月二十九，是吃杀馋肉的时间。大多数人家都会烀咸货，扒咸猪头的。早晨起来，把鸡鸭鱼肉等咸货拿出来放入温水中，泡上一上午。下午点把钟，分类收拾停当，上大锅烀，先大火发滚，后文火慢炖，约莫三四个小时，其间隔个把小时，就用筷子戳一戳，一直到能一下戳个透心过，就可以了。时近傍晚，咸货出锅，稍冷，就开始扒咸猪头，剔除骨头，猪耳朵、猪口条、猪拱嘴、猪鬼脸放在一旁，剩下的就切块装盘，让孩子们端去吃，杀杀馋瘾，美其名曰“杀馋肉”。我的童年就是在囫囵吞枣地吃喷香的杀馋肉过程中溜走的。现在，虽不烀咸货了，但一闻到从别人家窗户散发出来的咸味腊香，就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闻上一闻，口水极不自然地在嘴里打转。小时吃杀馋肉的馋样儿又呆呆地露出，不自觉地回想起“咸八样”来。

除夕，是年味最浓的一天。上午无多事，辞年，祭祖，弄四样头：煮鲢鱼，红烧肉，汪豆腐或烩凉粉，青菜汤。红烧鱼这道菜一般不吃，是要余下来的，要到正月初一才可以吃，寓意连年有余。下午事稍多，贴春联，贴挂乐，贴福字，做团圆饭。年夜饭，不是个省心的活。现在虽没有小时候的“咸八样”了，但花色更多，尽量做减法，还得弄上十样八样的，卞蛋、香肠、卤爪、开心果、老母鸡汤、糖醋排骨……应有尽有。忙到晚也不见得消停，不过年夜饭少不了的还是这几样，炒水芹，炒安豆，烧杂烩，煲鱼汤。水芹，意味着路路通；安豆，意味着安安稳稳；杂烩，意味着全家福；鱼汤，意味着鱼跳龙门。主食，简单点的大米饭，花哨点的蛋炒饭，精致点的八宝饭。年夜饭过后，小辈开始给家里的长辈拜年说吉利话，长辈发压岁钱。孩子们活蹦乱跳地去放烟花爆竹，大人们把云片糕、苹果、橘子等双双摆放在每个人的床头，预祝新年高高兴兴、平平安安、走大局。最后守岁看春晚，直到《难忘今宵》才肯罢休，高兴的话一直守到天亮放鞭炮为止。

正月初一，是乡下拜年最火的时候。凌晨十二点一到，天地响一个连着一个，震天动地；小鞭，一串接着一串，此起彼伏。鞭炮声一直响到天亮，或许在这鞭炮声里，所有的遗憾和烦恼都会消之殆尽，剩下的恐怕只有欢欢喜喜了。早晨，人们着装崭新，打扮入时，喜气洋洋地给长辈拜年或相互祝福。过后，人以群分，或棋牌室，或电影院，或公园，或走亲访友，拜年活动会一直持续下去。旧时常有唱麒麟的来，洒米招财的、拽胡求子的、跟着跑看热闹的，嬉笑声不断；少些有舞龙的来，只见龙上下翻飞，喝彩声不止，那花样迭出，高潮迭起的时候，真是炫彩夺目。幸运的人们看得呆了，保准会围得水泄不通；现在更多见的是社区唱社戏的下乡来，扭秧歌的、敲锣鼓的、荡花船的、挑花担的、舞河蚌的、踩高跷的，精彩纷呈。还有玲珑可爱的大头娃娃们穿梭其间，好一派喧嚣喜庆的样子。

当然还要说一下正月初五，这天是迎财神的日子，大早上，又是爆竹声声，好多人家都抢在凌晨拎一小桶水、抱一小捆柴回来，以示今年财源滚滚，如水流不尽。其实从这一天开始，花灯已经开卖。呵呵，春节刚过，元宵灯会又在酝酿当中了。

元宵，是乡下玩花灯最热闹的季节。一般说来，十三上灯吃圆子，十八落灯吃面，十五看灯吃元宵。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乡下虽无“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却也是“一夜鱼龙舞，笑语盈盈暗香去”。不信，你可以去乡下广场看看。当信步走到广场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广场四周张灯结彩，亮如白昼。有的是清一色的牛灯（今年是牛年，故牛灯忒多），有的是八面玲珑的宫灯，有的全是莲花灯，灯下面挂着一个个灯谜。走上前去，一看，左边是“禾(打一歌名)”，右边是“夫妻双双把家还(打一曲艺形式)”，前面是“展雄飞，白玉堂，摒弃前嫌共联手(打一动画片)”，后面是“炒一半、熘一半、烧一半(打一字)”的，近处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打一网络平台)”，远处是“乖(打一成语)”……真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花里胡哨的，不过还真有点难！环顾四周，孩子们拿着花灯闹将起来。看着，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玩灯的情景。灯笼，用竹篾条扎架，彩纸糊面，后把蜡烛插装在底部的板钉上即成，简单实用。晚上点燃蜡烛，就可以出去比灯了，有时还会斗灯，或猛虎下山蹚羊群，或龙虎争锋，或虎斗群狼，一直斗到玉石俱焚、俯首称臣才肯罢休，当谁的灯笼被斗了烧得七零八落才大笑而去。不过现在孩子玩的全是电子灯，斗灯也没有以前那么好玩了，更看不到舞龙灯的了。无论怎样，元宵夜依旧是处处洋溢着热闹祥和的气息。而我呢，不时地吟诵起一两句诗文辞赋来：“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元宵节一过，春节活动已近尾声，年味也渐渐远去。可以肯定的是，乡下比不上城里的鳞次栉比、琳琅满目，不过一到春节这档期，家家还都是张灯结彩、欢聚一堂的，或许比城里更加温馨备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