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乡情

初春时节，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有时会看到炸米花的场景：一群人围在那里，一边有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摇着如葫芦状的铁锅在火炉上转着圈地烧。这个铁锅很特别：一头安有钟表和半圆形的扶手，一头是有两个耳环的上盖。等到一定时间，那人把铁锅从火炉上移下，两手扶着铁锅的两端，一只脚蹬在铁锅与上盖的衔接处，就听“嘭”的一声，米花就喷溅在长长的麻布口袋里。如果你带来了稻米或玉米，只收一元钱手续费；如果你没带米来，可以用三元钱买一袋预先炸好的米花。米花以玉米花为好，又大又脆又香。

吃着这样的米花，使我想起了从前，想起了过去在农村老家的一些事。

在三十多年以前，我家的生活非常穷苦，当然那时的农村人家的生活都不富裕，能吃上米花都是一种奢望，一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大米（包括玉米），二是炸米花的人不常来。那时炸米花的人来到村里，全村几乎家家都去炸米花，要排很长的队。尤其我们小孩子跑得欢，我们要来来回回跑很多趟。有时在排队时会和别人发生争吵，什么“你不该加队”“你踩我脚了”“哪家的米好”之类；有时会因为抢吃别人家的米花而发生争斗……现在想想，好不可笑。

由于生活困难，为了填饱肚子，我在小时候挖过荠菜，拾过地骨皮，吃过槐树花，掏过鸟窝……最有趣的是跟哥哥一起去逮鱼摸虾：

夏季下雨的时候，由于雨水的倾注，沟塘渠坝水位猛涨。鱼虾很多。这是我们逮鱼摸虾的最好时机。我们穿着裤衩汗衫、光着脚来到水沟上游，有时我们会看到有草鱼（鲫鱼）在溪流上头嬉水，水流冲得越狠，鱼嬉水越欢，小尾巴摆得越厉害。我们悄悄地从后面凑上去，十指张开，两手从两边往中间靠拢，这样就有可能把鱼捉住了，当然也有到手的鱼又蹦进水里。大多数情况是，我们用泥巴把水沟截成一大一小两段，然后把水沟上面较小的一段（这里鱼虾也较多）里的水用盆舀干，然后下到水沟里，用手摸，用脚踩，如果脚踩到软软的、又活动的东西，用手一摸，保准是泥鳅或黑鱼。像这样，我们可以捉到很多如泥鳅、螃蟹、龙虾、小鱼等。有时收获颇丰，供全家人吃上好几顿的。

在小时候，我们还有许多娱乐活动，如看小人书（又叫画书，上面是图画，下面有文字介绍故事情节）、踢毽子、弹溜溜、滑冰、斗鸡、撂火把等。

滑冰不是像现在的人穿着溜冰鞋在旱冰上做各种动作，而是在隆冬季节，在水面之上，穿着棉袄棉鞋或解放鞋，两脚分开，横向滑行，滑行到一二米就会自动停下或摔倒，因为棉鞋的阻力太大。有时两人一起滑，一人从后面架着另一个人的两个胳膊，前面一个人伸直双腿、半仰着滑行，像推独轮车一样，不一会儿，两人同时摔倒，大家一阵哄笑。

斗鸡也不是人们印象中让公鸡去斗，这种“斗鸡”是人与人斗，两人一腿站立，另一腿用双手扶着，弯曲成三角形，用膝盖去撞另一个人的膝盖，一蹦一跳，等到有人双脚落地或摔倒，即为取胜。

撂火把是我们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主要活动。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更没有什么灯会。由于家穷，买不起灯笼，到了元宵节晚上，我们就会在村东头的空地上撂火把。有的大人带着小孩来撂火把。我们把用小的笤帚或锅刷子（以前的笤帚和锅刷子都是用高粱最上面的秸秆做成的）用绳子拴上，点上火在空中甩动起来，有的横向旋转，有的纵向旋转，有的边旋转边跑动，远远望去，星光点点，如九天银河落下，又似无数条金龙在翻腾。最后，火把燃尽向空中一抛，今年的大年就过完了。我们以火把烧得越亮，撂得时间越长为最好，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长长久久。……

当然，说起我们自己童年的人和事，需要很长篇幅，很长时间才能说完，这里不一一道来了。

近年，我回到家乡，看见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的村庄已全部搬迁到城镇附近，原址已被夷成平地，变成各家的农田了，什么道路、沟渠有的已经消失，就连村西南的那棵古栎树（村里人称它为小庙树，据说有一二百年历史，但已死亡）也被刨掉了。现在我的家乡位于交通干道上，家家都盖起了两层或两层以上的庭院式楼房，门前铺成了水泥路，交通便捷。可以说实现了上辈人所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奋斗目标。在生活方式上，农村人和城里人基本一样，也有电视机、电脑、手机、空调、热水器、液化灶等家庭用品。农村小孩现在的娱乐方式也很多，什么看电视、玩电脑、上网打游戏等，也和城里的儿童差不多。大人们在一起谈论，有时会说“我家的孙子两岁就会用手机打电话啦”“我的外孙女才三岁多就会玩电脑，比我还强呢”。字里行间，流露了他们的喜悦之情。

回到乡下，我看不到故乡的土墙土房，见不到家乡那棵如巨大蘑菇状的古树，听不到村民在犁田打谷时响亮而婉转的吆喝声，更看不到孩子们在一起踢毽子、弹溜溜、滑冰、捉迷藏等玩耍场面。我脑海中故乡的景和事，都已经消失殆尽。

农村面貌的变化，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有心灵阵痛的：我们既有对逝去乡情的伤痛，又有对农村发生的变化而感到兴奋和欣喜，我们就像分娩中的母亲那样，既要忍受分娩的痛苦，又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我们不应该为逝去的乡情而伤感，而应该为我国农村发生的变化而歌唱！我们不愿永远唱着“我的家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也不愿听到“我的心充满忧伤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古老的歌谣”！

农村面貌的变化，也说明了我国城乡差别的缩小，这是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是我国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社会发展进步的最显著变化。我们虽然失去了一些乡情，但又拥有了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崭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