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溪

光阴如影，晃眼即散，再怎样深锁的记忆也都变成了马蹄尘，飘浮的烟，但却又特别喜欢偷偷回想几处细节，感受那个本然的自我。

小时候，每逢周末，都会去离城不远处的姥姥家玩，放学后经常是先到同学家玩一会儿，再坐上公交车大概有十几站的路程就到了姥姥家，下了车，天已经蒙蒙黑了，路旁树林掩映的小径，有蝉鸣，有花香，蜿蜒弯曲的村道，将村庄搂在怀里。零零落落的房屋，不过是三三两两的茅舍，大都是土坯，瓦片建成，褪了色的围墙更是保留了一种古老而纯朴的风格，守住了原始的真。慢慢地走着，享受着这份宁静和自然，看着那一缕缕炊烟，洽着既定的轨道，弯曲，缭绕，盘旋，裹着五谷的香，在暮色中冉冉上升。

远远地就听到姥姥家屋后的小溪传来的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清脆悦耳，潺潺的水声在空气中回荡，脚步也轻快起来，顺着声音来到小溪边，溪水静静地流淌着，在月光下闪动着细碎的鳞纹。站在横跨于小溪上的石拱桥处，俯身而探，那一缕缕漂浮的水草，好似一桩桩未了的无限心愿，一代代人的红尘旧事，每一个都和乡村一样古老，心酸。穿过石拱桥往左一拐，就看到了姥姥家的院子，一进院子大门，迎面墙上有一个大大的“福”字，院子很大，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这样一个小院，闻着花香，听着屋后叮咚的溪水声，盛满了一年四季的美好，任何喧嚣在这里都会消弭，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温暖而又妥帖。

晚间，睡在姥姥身旁的我，听着一墙之隔的潺潺流水配合着聒噪的蛙鸣，在安静的夜晚像是入睡时的催眠曲，微闭双眸聆听屋外的合奏，心似有蒲公英随风飘动的荡然，便有了更深层的睡意，在梦中，找寻到了一方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开始了生命的过程里难以阔步的梦游，在梦中无忧无虑地远行着。

到了夏天，小溪的两侧开满了茂盛的小花朵，花朵上聚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蜻蜓和蝴蝶，我们一群小伙伴挽起裤腿跳入小溪，那清凉的感觉是在炎炎夏日能让身心得到放松的最好方式了，看着一些小鱼在脚下欢快地游弋，小蝌蚪成群结队地嬉戏而来，每一群都有几十只，溪水悠闲地绕过小脚，悠哉地流向远方，生命在自然的韵律里成长。

我弯下身舀了一掌水向小伙伴扑去，水花四射，水珠在空中飘洒着，被泼的小伙伴嘿嘿地笑着，小手抹了一把满是水珠的脸蛋，阳光折射出几束温热的光，笑声飘飘洒洒荡漾开来。不知什么时候，溪岸边聚集了许多的女人，她们拎着一大桶衣物，把衣服放在石头上，然后拿着手中的棒槌用力地一遍遍拍打着衣物，棒槌有节奏地敲在上面，更像是一场有质地的表演，配合着孩子们的嬉戏声，此起彼伏，相互夹杂，宛若溪涧欢悦的曲子，绕过狭窄的村道低矮的屋檐，顺着溪水缠绵着一直蜿蜒到山村的尽头。

快乐有时是无法归类的，以免破坏那份自由，微喜。

我经常站在溪水边，看它们潺潺地从我面前流过，看它们起起落落，看它们各种形态的穿梭，看它们如何巧妙地越过细小的缝隙，寻找一切可以渗透，利用的空间，发挥它们坚韧，上善的品格，无须入世，不求闻达，经年累月缓缓地流淌。那时童年的我还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悟，只是觉得水是很可爱的。

稍长些，才真正体会到水厚重的品质，道德经里有段话：“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最上等的善就应该像水一样，滋润万物却不于其争短长，它总是停留在众人不愿意去的低洼之地，总是甘居卑下的环境，质性自然，随遇而安。圣人之所以能无忧，是因为他们的不争，他们的所言、所行、所想，无不透露着这种如水般的智慧。而我们具有善性的人就应像水一样，学习水“柔弱处下”的德行。现实中就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秉承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秉承了水的坚韧和灵性，在尘世中静守一份自己的净土，来时干干净净，走时了无牵挂，只留下水流过的痕迹，无穷尽地释放自己的能量。

也曾经追溯过家乡小溪的成因，听老一辈的人说，在村落形成之前，早就有了这湾小溪。而它虽然比不上什么名胜宝地，但它却孕育了我们世世代代的村民，它像一条融入了感情的纽带，将闭塞的村庄与外界连为一体，不骄不躁，保持着它固有的秉性：宁静、安详。遇到险阻时，它懂得转流而上，避开险阻，为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在不争中逐步实现自己的理想。

瞬息万变的世间，生活早已改变，现在的小溪已被填埋，修建了一座漂亮的街心公园，出家门到公园成为人们又一种的生活常态，以前泥泞的小路现在也建成了宽阔的水泥路。家乡在经济浪潮中逐渐改变着自己的容颜，在岁月流逝中惊现一幕幕令人心动的变化。但那一湾清澈的溪水让人怀念，而如今这一番景象也属于当下这一刻。

虽然这许多年间，去过不少地方，见过很多名川大河，却很难看到如家乡小溪般的一泓碧水，几缕清波。儿时在溪畔与水心交神会的懵懂感觉却无法找寻，幼时的一切都将被封存或替代。

好在古人留下了许多描写小溪的诗句，如：陆游“溪涨清风拂面，月落繁星满天”。李白“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徐玑“小溪清水平如镜，一叶飞来浪细生”，纵意所如，飘逸豪迈，想必诗人临水作诗之际，是何等的兴会淋漓，如此丰富的感受，皆因心是鲜活的，我们不难发现，人生的美好就往往蕴藏在这平淡之中，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

而童年的记忆就在四季更替中缓存着，像溪水的流动轻漾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