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漂泊,岁月如歌,临近花甲,感慨颇多,沉浮世事,无恙生活。昨晚看到微信朋友圈发晒故乡过年民俗民风,不禁使我思念家乡,思念家乡亲人,家乡的那条老街,家乡的那条小巷;思念儿时伙伴,儿时玩水的鱼塘;思念家乡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从春夏到秋冬,四季之中家乡让人惊艳的是现在。腊月,此刻的家乡,年味浓浓,不禁思念起了故乡,淡淡的乡思乡愁,浓浓的乡音乡情,思乡的感觉不经意间爬满了心头。仿佛闻到了家乡儿时的年味,年味,打开记忆的闸门,任由那些回忆倾泻而出……
童年的年味是有期盼的。从前,人们常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确,儿时的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一迈进腊月的门槛,过了小年,就开始扳着指头来个倒计时。儿时的年味藏在声声童谣里:“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碾糕米;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煮锅肉;二十七,缝新衣;二十八,去挖沙;二十九,打壶酒;三十后晌吊灯笼,大年初一扭一扭!”走在小巷唱,跑在大街也唱。懵懂无知的少年哪管家里有钱没钱,不知“小孩过年,大人遭难”的艰辛,就知道过年就意味着可以穿新衣服,吃好东西,放炮,尽情地玩耍,一唱起那盼过年的歌谣,如同提前在嘴上过了回年,打霜落雪的天气也不觉得冷了。
童年的年味是有趣的。放假了,在生产队院里屠宰场围着看杀猪,自制拔猪鬃的铁钩子,在屠夫拔完猪鬃的空闲,赶紧抢上去偷拔几缕猪鬃,过年后,卖给供销社换几个零花钱;捞点猪大肠的剩余脏油,找一条破布条子和猪油一起塞在猪蹄壳里,做成“油灯”,晚上用火柴点着,拿着“油灯”哼着小曲,听着“油灯”滋啦滋啦燃烧声,蹦蹦跳跳着满街跑着玩,那开心劲,现在我是无法用言词来形容。
童年的年味是幸福的。快过年了,意味着又可穿新衣。母亲总会在父亲卖掉部分猪肉之后去供销社扯些布匹,找裁缝师傅。总记得裁缝师傅一边拿着皮尺给我们量尺寸,一边笑眯眯地说:这孩子又长高了。那时的人们总爱把年龄与吃饭穿衣联系在一起,意思是,孩子大了开销也大了,当家人的负担更重了。至今仍觉得,母亲和姐姐蹬缝纫机转动时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仿佛世上最美的音乐,甚至觉得母亲烧熨斗弄出的烟味居然也那么好闻,甚至认为那也算是记忆中的年味。按照惯例,新衣服缝好之后还得收到柜子里,等到大年初一“闪亮登场”时才穿。当然,过年的新鞋也是少不了的,那是母亲白天忙里偷闲和油灯下熬更守夜的杰作,用白面作糨糊粘成的鞋面,用隔板加旧布,再加千针万线纳成的鞋底,穿起来既轻便又暖和。纳鞋底总是挺费劲,母亲习惯先用锥子扎一下,然后再用针纳,每纳一针,就把鞋针往额头上划拉一下。我想,可能是针在头发上划一下,沾点头发油,纳鞋更轻松。我甚至想,母亲额上那一道道皱纹就是因为一次次划拉,而日积月累形成的吧?知道做鞋的不易,穿鞋就格外将惜,不必说,新鞋同样要等到大年初一才穿,过新年,穿新鞋,走新路,那心情也是新的。不必说,过一回年,我们就长大一岁,父母就衰老一岁。当初的我们并不懂得这些,只知道欢欢喜喜过大年,只关心大年初一会不会下雪,能不能穿新衣裳、新布鞋出门。
童年的年味是甜的。快过年了,就得备年货。那时做豆腐、蒸年糕、摊煎饼。黄豆、小米、黍子、红枣、红豆等五谷杂粮之类的原料那不是你操心的,父亲和母亲早就存留好了,万事俱备,只等推磨、推碾子了。推磨和推碾子不仅是一项重体力活,而且也是过年的重头戏。石磨和碾子不是家家有,年货却家家得备,因此,推磨和推碾子往往得预约,得排轮次。那推磨和推碾子的活儿不是单枪匹马吃得消的,于是你帮我、我帮你成为常态,边推磨边摆龙门阵,有推的,有筛的,热热闹闹的,也不觉累。我们小孩有时也凑个热闹,帮大人推推磨和碾子。即使是累,那也是累并快乐着,这一切,都因为身后有一个年在等着我们去过。接下来点豆腐、蒸年糕、摊煎饼、煮肉……这些年货很是繁琐,父亲和母亲总是要忙到深夜,我们往往也心甘情愿地跟着熬夜。
童年的年味是香的。真正甜蜜的记忆家里杀猪吃肉,也许是平常过得太苦,儿时的味蕾最敏感的就是香,而这种,只有在家里来亲戚或过年时才得以品尝。儿时的我们有个爱好,叫做“围锅头”,就是围在灶台旁边,眼睛骨碌碌地望着锅里煮的肉,渴望能捞到一点好处。至今仍记得父母亲在煮肉时的情景,把生猪肉切割成四方块和猪下水一起放在锅里煮,年年看到母亲亲手缝的调料包,不知包里都放得什么调料,放在煮肉的锅里,随着灶火的加热,肉香飘香四溢在整个院落和胡同里。快煮熟的时候,父亲总是拿刀子割一块块瘦肉让我们姊妹四个尝尝,香啊,真香,现在想起来,嘴里就流口水,馋啊!家里做豆腐,父亲用勺子舀了卤水,在热气腾腾的豆浆上面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圈儿,不厌其烦地点豆腐的情形。在所做豆腐形成豆花时,父亲不忘给我们来点豆腐脑喝,这一碗碗的豆腐脑真清香啊。几十年了再也没有尝到这个味道,现在家家户户也不自己做豆腐了,父亲已走了二十多年了,母亲也快九十了……
童年的年味是快乐的。崩爆米花是过年的序曲,那时候,每年冬天那带着“粮食放大器”的老头儿,用那一声声春雷似的炸响和那一阵阵带着香甜的白烟,开始为过年炒作气氛。母亲总是会叫我们瓦点玉米去排队。那香喷喷的爆米花简直让我们在心里乐开了花。印象最深的是哄抢那散落一地的爆米花,“轰”的一声巨响之后,不等白烟散开,便一哄而上。你抢我家的,我也抢你家的,就跟如今抢红包差不多,全凭手气,全凭眼疾手快,一抢而空,其乐融融。跟着炒作年味的还有母亲,那时候葵花子很少,过年前母亲和姐姐总是炒花生、西胡瓜子、南瓜子和玉米粒……大年三十守岁,大年初一吃完饭闲逛,得有零嘴儿烘托气氛,常常抓一把花生瓜子放在新衣服口袋中跑出去玩耍。平常生活清汤寡水,过年就来个“吃香喝辣”弥补一下。这些“香”都离不开母亲们的一番“炒”作。民以食为天,节以吃为主。平常,人们总是挺节俭,到过年却尽可能地“奢侈”。平常有啥好吃的,母亲总爱说:“那是留到过年吃的”,哪怕是平常有好烧的柴火,也成母亲嘴里“留到过年烧的”,尤其是留存的芝麻秆,留着摊煎饼时烧火用。似乎,人们一年四季都在为这一天而忙碌,过年这一顿大餐似乎也浓缩了人们一年四季的辛劳。
童年的年味是整洁的。小年后,是父母最为忙碌的时候。除了扫屋子,扫院子,洗碗筷,洗橱柜,洗桌子,洗板凳……再把家里的东西放置有序。那年头,虽然穷点苦点,但过年还是挺讲究的,母亲常说“过年干干净净,一年不受穷”,意思是人再穷也不能懒惰,该打理还得打理,该清空还得清空,无论是房间还是心间,都该干干净净地过年。过年不能让灰尘垃圾留在家里,更不能让坏情绪留在心里……
在记忆里,过年有太多太多记忆,无法用文字一一书写下来,比如赶集买炮仗、放炮仗,捡哑仗炮,贴对联、贴神圣,串亲戚,包饺子、吃大锅菜……都在脑海的记忆里。眼下,腊月已经过半,农历兔年只剩短短一截尾巴。又快过年了,可不少人都感觉年味淡了,没有儿时的年味了,没有过去的年味了。的确,相比之下,年味还是儿时最浓,食物还是儿时的味道最香,只因那时浓浓年味里有着浓浓的人情味,特别是亲情,更让人回味。
岁月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一晃,我已经从一个朦朦胧胧记事的儿童变成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农村过年的习俗,家乡过年的习俗,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有的习俗作为“四旧”早已被扫除,有的习俗随着人们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变化被逐渐丢弃。节日中有的属于娱乐性质的习俗,被新的娱乐方式所代替。中国的传统民间节日氛围愈来愈淡,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特别是近几十年西方文化在中国广泛传播,各类“洋节”已成为一种新的时尚,成为一些年轻人追求的时髦。许许多多年轻人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文化知之甚少。只有我们这个年纪的过来人,还对记忆深处的民间节日和家乡的风俗;还深深记得儿时年的味道,无论走到哪里,甚至海角天涯,也不会忘记儿时过年的味道,家乡“土里土气”过年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终身忘不掉的味道!过年,儿时的年节,有一丝丝挥之不去的怀念,这也是在外漂泊游子深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