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媳妇照例上班去了。我打开电脑,想在网上查一些东西。下意识地,在液晶屏旁边,我发现了媳妇的工资条,那是一张媳妇下班后,每天计算好的一天挣了多少钱的单子。2月1日,137.4元;2日,89.6元;3日,188.4元;4日,76.2元……最少的是半天工37.8元,最多的是221元。这个月下来,工资总计突破了3500元大关,属于收入较高的一个月。
“吹面不寒杨柳风”,3月的天气,春风吹到屋里,佛在脸上,是很舒服的。可是看了媳妇的工资条,我紧张起来,心里非常地不安。我知道在工厂上班,3000多元的工资,包含着媳妇多少坚持与隐忍,劳累与付出呀。
早晨8点,工厂要求必须到岗,所以,大约7:30的时间,是媳妇雷打不动的上班钟点。每天看着媳妇急急忙忙地出门,有时我会埋怨几句,然而媳妇说,别人8点能到,咱搞什么特殊,再说迟到了还扣5元钱呢。我无奈地笑笑,不情愿地和媳妇说“by by”。也有的时候,我和媳妇一起出门,路过广场,走过道路两旁,会碰到有的市民还在散步、慢跑,或者在跳舞、打太极拳锻炼身体。而媳妇和众多的工人们一样,工厂的生产,占据着她们生活,她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更不用说讲究养生了,他们匆匆地走,却迟迟地归。媳妇说,锻炼身体,到工厂去锻炼吧,哪有那个闲功夫啊。
从保健养生的角度说,中午应该小睡片刻,一下午都精神。领导干部可以这样,机关干部可以这样,可是对于媳妇这样的工人们来说,这是不敢想的奢望。她们中午12点下班,在工厂食堂就餐,或者到工厂对面的小餐馆吃上一碗面条、半斤炒饼,中午1点钟,必须要上工。和上午一样,在机器的轰鸣中,手脚并用,手脚不停,重复着几乎同一样的劳动。下午下班没有固定的时间,工厂业务量越大,加班越多,回来的越晚。回家时常常天色已经落下帷幕,公路上车灯明亮亮的,眼睛被晃的睁不开。我知道,这时候回家,非常危险,可是对于媳妇来说,好像伊拉克人民之于人体炸弹,早成了家常便饭和寻常事。
媳妇到工厂刚刚上班不久,便养成了买零食的习惯。我偶尔和媳妇出去逛逛街,她一准会买回几包花生、饼干什么的,而且上班时还会带上几个。那时我想,都成人了,一天三顿饭吃饱了,吃什么零食,简直就是不良习惯啊。有一次说到这个问题,媳妇说,谁愿意不到吃饭点,张着嘴吃呀喝呀,可是干了一天活,临近下班的时候,饿得前心贴后心的。稍微吃点零食,身上就有劲,不然就会瘫下来。咱不拿点,还得吃别人的,那更不好意思。我在机关工作,开始不理解媳妇这种做法,有一次我测血糖,媳妇说也测一下,因为下班的时候经常头晕。可是我拿着钢针扎媳妇的手指,扎了几次都没有出血。我仔细地看看媳妇的双手,每个手指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我想到了媳妇每天工作的劳动强度会有多么大,虽然在工厂在车间,却一点也不亚于到处奔命的农民工啊。吃点零食才能忍受这种劳动强度,于是我理解了媳妇的做法和习惯,有时也主动给她买回一点零食吃。
我家住五楼,媳妇回到家,走到四楼,就会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变成青灰色,好像久病未愈的样子。每次看到,我心里就沉甸甸的不好受,于是起身赶紧去做饭,炒菜、煮粥,想办法让她吃上现成饭。长时间下来,本来不会做饭的我,居然也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媳妇洗洗脸,坐在茶几一边,静静地等着吃饭。我知道媳妇在工厂随着机器的节奏运动了一天,身心俱疲,实在是太累了,做饭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累了一天,回家有口饭吃,这也成了媳妇最希望、最幸福的时刻。有一次我到南方出差,心里暗自高兴,觉得总可以清闲几天,可是我回来后,锅灶干巴巴的,垃圾篓里扔着十几袋方便面袋子。看着这些,我倒觉得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心的旮旯角里有一点自私,这次去南方完全可以不去啊!
吃了饭,媳妇拿起手机,拨到计算器上,计算着一天的收入。什么“一件0.15元,干了8000件,7个人,平均一个人171元”,一天一个数,叨叨半天才算完。听着媳妇把一毛、一分都会算上,开始我觉得好笑,但是当我理解了,我知道媳妇挣的是辛苦钱,是玩命的钱,一毛、一分都包含着媳妇的血和汗。算完账,媳妇斜着歪在沙发上,一天的劳累还是舒缓不过来,经常嚷嚷腿疼腰疼膀子疼。于是我装作大夫的样子,学着给媳妇做按摩。力度小了不起作用,但是力度稍微大一点,媳妇疼得像杀猪一样,嗷嗷大叫。摸摸胳膊、腿上的肌肉,硬邦邦的似乎隆起一个个疙瘩。我说,你忍着点,肌肉疲劳了一天,放松放松,咱这不是治病救人吗?媳妇咬住牙,我稍稍用力,总算按摩上几分钟。我劝媳妇说,实在累了,请假歇几天。媳妇却说,一个月公休假就2天,多歇一天扣50元,知道挣50元多难吗?听了媳妇的回答,我不知所言,我懂得了,只有在那个环境下,才知道什么是无奈和不舍得。媳妇此时并不像机关的时尚女人,社会上时髦女郎那么艳丽妩媚,可是同样令我充满怜惜之情。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媳妇的工资单每天也是新的。媳妇依然早出晚归,走时迎着朝霞,归时披着星光。我想社会上多少像媳妇这样的妇女,虽然她们没有一技之长,但是他们用母性的光辉谱写了一首沉郁醇厚的人生之歌。她们为家庭、为社会的巨大付出,正是我由衷地敬重和赞美她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