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超市买得许多甜瓜,借着酷热高温的天气,凝视窗外的风景,细细咀嚼,清脆爽口,沁人心脾,既解了暑气,又馨香了居室,沉浸于这样的氛围之中,颇有自我陶醉之意。
查阅资料而知,甜瓜,又名“香瓜”“白啄瓜”,是葫芦科黄瓜,属一年生蔓性草本植物,性喜高温、干燥和充足的阳光,味香而甜。《本草纲目》记载:甜瓜,北土、中州种莳甚多。二、三月下种,延蔓而生,叶大数寸;五、六月花开黄色;六、七月瓜熟。其类甚繁:有团有长,有尖有扁;大或经尺,小或一捻;其棱或有或无;其色或青或绿;其瓤或白或红;其子或黄或赤,或白或墨。
甜瓜入口,清脆、甘甜、醇香,给人以静谧、舒适、爽朗之感,特别是瓜瓤入口,似一股醇正幽香的细流渗入喉咙,清爽而惬意,酷热难耐的暑气随之悄然褪去,还一片静雅赐予人。
爱食甜瓜,特别是在盛夏,得以领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情怀。
虽食甜瓜无数,且情有独钟,然而记忆最深的依然停留在三十年前的那个盛夏七月。
我的家乡地处秦巴山地中的一个小山坳中,从村落到县城,需行一条长长的土路,蹚过一条河,走过一段沙石路,然后是长长的柏油路。这样弯曲、悠长而艰难的跋涉之路,成为许许多多乡下人进城谋事的必经之路,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辗转踩踏着这条路,寻找生活的希望,把脚印和汗水撒落在路上,融进泥土中,日复一日,不辞劳苦,忘我奔波。
我也如同他们,自小随着父母行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后来有了自行车,便骑行在弯弯曲曲、颠簸起伏、不断变换形态的这条路上,伴随汗水的洒落,我记住了沿途的一坑一洼、一石一阶、一曲一直。从沙石路转为沥青路的交接处,盛夏时节,总有一个卖甜瓜、西瓜的摊点,农人用黑色的塑料布搭起一个瓜棚,分类摆放着西瓜、甜瓜,招徕路人,将田地中的果实变成收益,年年如此。每每走到此处,远远便能闻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瓜果的香气弥漫开来,驱褪了酷暑的热气,以至于路人们在这里放慢了脚步,许多口渴难耐的赶路人索性停下脚步,买上几个甜瓜,借势小憩在棚子里,躲避日头的爆嗮,与主人拉上几句家常,擦干身上的汗水,歇歇脚,再赶剩下的路……这在许多路人的眼中,这是“幸福”的、是“惬意”的,是“奢侈”的,包括我在内。毕竟,那诱人的甜瓜在常人的眼中是昂贵的,并非所有人可以消费得起,可以如此“潇洒”一回的。
我与父母来来回回经过瓜棚多次,尽管无比渴望能够酣畅淋漓地坐享一次甜瓜的滋味,但均事与愿违,父母也知道我的渴望,却均未“成全”我的心愿,毕竟,家中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在父母眼中,不值得把钱花在“甜瓜”上。
然而,破天荒的一次“甜瓜消费”发生在我参加高考刚刚结束的那一天,父亲蹬着自行车进城接我回家,父亲问我考的咋样,我欣然地点点头,父亲爬满皱纹的脸庞绽放出如花的笑魇。同样是七月,同样骄阳似火,父亲驮着我骑行,穿越大街小巷,驶向沥青路,向着家的方向飞驰……伴着自行车铁链“嘀嘀哒哒”的声响,滴滴汗水从父亲的身上洒落。父亲的身脊被太阳烤得通红,他全然不顾,一脚紧似一脚地踩着自行车踏板,以至于父亲轻松地蹬上那条长长的坡路,几乎不曾喘息。我深知,这是因我而生的一股“豪气”支撑着父亲负重奋进。
路过那个瓜棚,闻得那熟悉的甜瓜清香,父亲竟然早早地开始刹车,自然而然地将车缓缓地停歇在瓜棚旁边,我也迅疾从车座跳下。父亲支好车子,径直走向瓜棚老板,笑呵呵地问道:“今儿甜瓜咋卖得?”,甚至没等老板还价,便蹲在地上开始挑着圆溜溜、青皮可人的甜瓜来。那天摆放的甜瓜很多,个个有模有样,似乎专门为父亲准备的。待老板称了分量,父亲付了钱,我与父亲坐在那个长条木凳上,饶有兴致地品尝着甜瓜的滋味。随着圆圆甜瓜裂开的口子,清香溢荡于口腔,甘甜的瓜汁顺喉而下,如饮琼液般让人心清气爽,原先口干舌燥的难受劲儿顿时化为乌有。我清晰记得,其间有几位同村进城务工者由此经过,父亲热情地招呼他们下车,与我们共享“甜瓜盛宴”,这也是父亲为数很少的“请客”。父亲与瓜棚老板、同村同乡同路的人开怀地聊着家长里短,直到太阳微微偏西才起身继续赶路。也许是吃过甜瓜的缘由,后半截的路程顿时轻松许多,转眼就回到家中,而甜瓜的滋味久久积蓄于心间难以隐退。
遗憾的是,那年的高考我落榜了。得知结果的那天,父亲沉闷着,没有什么言语。甜瓜的滋味在我心中变得无比苦涩。
自此,在家乡,我再也未曾品尝甜瓜的滋味。
离开家乡,异地求学,参加工作,留在异乡,成家立业,在家中、在宴会,纵然无数次再食甜瓜,却没有家乡沙石路与沥青路交接口上父亲买来的甜瓜味道那般甜美、醇香,甜瓜的甜度仅限于此,再无超越。
父亲离开我们已多年,他一生品尝过的甜瓜甜度,我想,大概也仅限于此吧!因为我了解他,他始终以儿子的甜为甜,以儿子的苦为苦,这便是父辈一生的写照。
甜瓜究竟有多甜?兴许只有心境可以衡量得出来,给出准确的答案。